永安侯常乐大摇大摆地踏入均田司内堂,一身锦绣袍服与这衙门内略显朴素的陈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堂内并无他人,只在主位之后,设有一扇屏风,隐约可见其后人影晃动。
常乐轻咳一声,手中盘着的核桃“咯吱”作响。
屏风后转出一人,正是余瑾。他今日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常服,发髻以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与往日在朝堂上的平章事威仪判若两人,倒更像个清寒的幕僚。
他手中提着一把小巧的紫砂壶,见到常乐,脸上并无半分惊讶,只微微颔首:“侯爷来了,请坐。刚烹了新茶,侯爷来得巧。”
案几上,两只青瓷茶杯早已备好,茶烟袅袅。
常乐心中暗道一声“老狐狸”,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余大人真是好手段,竟将本侯也算计了进去,平白拖下了水!”
余瑾将一杯茶推至常乐面前,自己也斟上一杯,神色自若:“侯爷此言差矣。如今京中皆知,我余瑾‘余疯子’之名,早已是满朝公卿勋贵的眼中钉、肉中刺。侯爷既与我合作香胰子这等独门生意,便已是同舟之人。外间流言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迟早,那些人都会将侯爷视作我这一路,何来拖累一说?”
常乐闻言,倒是笑了笑,端起茶杯,却不急着饮,目光在温热的茶汤上打了个转:“余大人倒是打的好算盘。不过,你可知本侯今日为何而来?”
余瑾端起茶杯,也未饮,只平静地回视着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侯爷的心思,余某大约,也能猜到几分。”
常乐将茶杯重重往案上一放,杯中茶水溅出几滴:“既然余大人明白,那本侯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原本香胰子之利,本侯占七成,也只答应在朝中为余大人周旋一二,略尽绵薄之力。如今余大人这般行事,等同于将我常家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与那些老牌勋贵彻底撕破了脸皮。这代价,可不是先前那点利益能弥补的。余大人,得加钱!”
余瑾闻言,脸上并无波澜,只是拿起茶壶,为常乐续了些热水,动作不疾不徐:“侯爷莫急。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香胰子背后的利润,你我心知肚明。想要更多,目前常家所付出的,似乎还未到那个份上。”
常乐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余大人此言何意?我常家如今已然成为众矢之的,京中流言四起,皆因与你合作而起。这样的代价,还不够么?”
余瑾放下茶壶,终于端起自己的茶杯,浅啜一口,这才缓缓开口:“侯爷所言,亦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余某便再让利一成。日后香胰子之纯利,侯爷可得八成。”
常乐脸上刚要露出几分得意,却听余瑾话锋一转:“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侯爷想要这多出来的一成利,常家便不能只在口头上支持均田司了。”
余瑾目光沉静地看着常乐:“侯爷要做个表率。不仅要公开支持均田司清查土地,为我等减轻朝堂压力,更要拿出常家名下的田产,配合均田司的清丈,并一体遵行均田司即将推行的新税之法。”
“什么?!”常乐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失声叫道,“余瑾,你莫不是疯了!区区一成利,便想让本侯将祖宗传下来的田产拱手让人清查,还要遵你那什么新税?土地乃世家门阀之根本,兼并土地之事,自古有之,你如今是要挖断所有人的根基!这其中的风险,你可想过?!”
余瑾面色依旧平静,常乐的激烈反应早在预料之中。
他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话锋一转,声音平淡地说道:“据我所知,永安侯府名下,单在京畿左近,便有良田七万余亩。香料生意更是遍及大江南北,仅在江南富庶之地、以及南方沿海数个大都,便有大小工坊一十七处。每年从西域诸国购入的香料,价值便在数百万两之上,其利几何,侯爷心中有数……”
常乐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疑不定,他盯着余瑾,声音发冷:“你查我常家的底细?”
余瑾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侯爷误会了。余某只是对生意上的伙伴,想多些了解罢了。侯爷的香料生意做得极大,但若有法子能让侯爷的生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利润远超今日,且不止于香胰子这一项,侯爷可有兴趣一听?”
不等常乐回应,余瑾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好的宣纸,轻轻推至常乐面前:“这是均田司初步拟定的新税法,侯爷不妨先过目。”
常乐将信将疑地拿起那份宣纸,展开细看。只见上面所列条款清晰,其核心要义便是——“凡名下拥有田亩者,按田亩多寡,分级核定税率,田越多,则税率越高;凡田产交易,皆需向官府报备,并按交易额缴纳印花税……”
常乐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到最后,他猛地将那宣纸拍在桌上,脱口而出:“余瑾,你当真是疯了!”
永安侯常乐大摇大摆地踏入均田司内堂,一身锦绣袍服与这衙门内略显朴素的陈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