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们望着灰白的天穹长跪不起,长安城郊的龙王庙前,香灰堆积如山,却始终唤不来半滴甘霖。
直到三月己未,云层突然压向皇城。当第一滴雨砸在太极殿的鸱吻上,敲更人激动得打翻了梆子。
百姓们争相跑出家门,张开嘴接住久违的雨水。
这场迟来的大雨连下三日,护城河水位暴涨,干涸的水渠重新奔涌,泥土中终于泛起湿润的气息。
辛酉日的朝会,李世民望着群臣脸上的喜色,缓缓展开诏书:
“上天垂怜,赐下甘霖,今大赦天下!”
旨意传至刑部大牢时,囚犯们跪地叩首,哭声与雨声混作一团。
赦令所到之处,枷锁铿锵落地,积压的案卷被迅速清理,长安城的空气都似乎轻快了几分。
然而好景不长。丁卯日清晨,李世民在批阅奏章时突然剧烈咳嗽,案头的《贞观氏族志》溅上点点血痕。
御医们神色凝重地出入甘露殿,金液门外的侍卫换了三重岗哨。
当皇太子李治匆匆赶来时,看见父亲倚在龙榻上,苍白的手指还指着未批复完的西域战报。
“从今日起,你在金液门听政。”
李世民拽着儿子的手腕,气若游丝,“商州的周道务、平龟兹的阿史那社尔,皆是可用之才……”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喘息。
李治红着眼眶点头,接过父亲手中的玉笏,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叮嘱:
“谶纬之事…… 不可再查……”
暮色笼罩长安城时,金液门内亮起彻夜不熄的烛火。
李治展开堆积如山的奏章,目光扫过 “武” 姓官员的名录,耳边又响起父亲临终前的告诫。
他提笔蘸墨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此刻在掖庭洒扫的武才人,是否也在望着未央宫方向,等待命运的转折。
金液门的烛火彻夜未熄,李治批阅奏章的身影在窗棂上投下晃动的剪影。
太极殿深处,御医们捧着药匣进进出出,铜盆里的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与血腥气。
李世民卧榻前的《贞观政要》散落一地,未写完的诏书墨迹已干,只留 "民为邦本" 四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四月己亥,晨光熹微。
皇城的宫门洞开,三十六辆辒辌车载着病重的天子缓缓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