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赵延年到达单于庭,随即被扔进了一个地窖。
地窖很简陋,就是一个深坑,上面搭着木板,只有一个仅容出入的口。地上铺了一些破烂羊皮和不知道哪年的枯草,散发着屎尿的臭味,令人窒息。
地窖里很黑,除了正午时有一点阳光透进来,其他时候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一片安静,连看守的声音都听不到,除了每天一次的送饭,赵延年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赵延年心如死灰,枯坐了半日后,决定继续练拳。
这是他唯一的寄托。
地窖不大,称为卧牛之地也不为过,而且一旁还有粪便尿渍,赵延年施展不开手脚,只能以站桩代替。味道实在难闻,他选择了丹田呼吸,希望能过渡到皮肤呼吸,以免骚臭的困扰。
一开始有点难,总是有意无意的憋气,打乱了节奏。直到他习惯了地窖里的气味,不那么在意的时候,反而顺利的进入了。
那一瞬间,他忽然有所顿悟,心生喜悦。
他迅速收拾心情,进入若有若无的胎息状态。
直到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地窖的门被人掀开了,阳光照了进来,照在赵延年的头顶,有一些温暖。
“不愧是天武士,在这样的地方也不忘练武。”
赵延年有些诧异,缓缓收势,搓热掌心,干洗脸,十指梳头,一套流程走完,才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
“右贤王?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天武士绝食了,我赶过来看看,生怕你饿死。”
“是么?”赵延年笑了,收回目光,眼睛一瞥,看到了洞口已冷的三块肉,心里也有些意外。
这一次站了三天?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感觉出什么异样。
如果说有,那也是被金吉丽和她的侍女们几乎掏空的身体又恢复了原样,甚至精神更加充实。
眼下的他,不仅没有身体酸软的现象,反而觉得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元气,处于最佳的状态。每一个毛孔都已经打开,畅快的呼吸。
他想了想,决定不和右贤王说这些。“你什么时候来单于庭的?”
右贤王一手掩着鼻子,一手伸出马鞭。“你还是先出来吧,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
赵延年点点头,正准备抓着右贤王的马鞭出地窖,突然目光一转,看到墙壁上似乎有几个字。他走了过去,睁大眼睛细看。
阳光从头顶照了下来,照在他的身上,反射到土壁上,勉强看清了几个字,是用手指头抠出来的。
大汉使者张骞殒命于此,首向长安。
赵延年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伸手抓住右贤王的马鞭,一跃而出。
灿烂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草原上一片青绿,沁人心脾。
不知什么时候,草原已经进入了春天。
“张骞曾关在这个地窖里?”
右贤王愣了一下,回头叫过一个侍从,让他们去问一下。“我很少来单于庭,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
“五月不是应该在龙城吗?”
“原本应该是在龙城。但汉军奔袭了河西,随时有可能到达龙城,所以我们就转移到单于庭来了。”右贤王背着手,慢慢地向前走,慢慢地说话,声音有些疲惫。
“汉军取道浚稽山了?”
右贤王转过头,打量着赵延年。“你早就知道这个计划?”
“不知道,但是能猜得到。”赵延年无声地笑了笑。“要不然,你不会在这里。”
右贤王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看来你不仅精通武艺,也通晓人心。没错,我出现在这里,是被单于召来质询的。汉军出高阙,取道浚稽山,然后南下居延泽,攻击了浑邪王。浑邪王大败,派人到单于庭报告,说汉军从我的驻地出发,我有通敌的嫌疑。”
右贤王又笑了一声。“你们是故意的吧?”
“让你们互相猜疑?”
“嗯。”
赵延年想了想。“这一战,我之前有所预料,但是什么时候打,我一点也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建议,以此来让你们各部之间互相猜忌,我也说不清。不过,以汉人这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战争经验,这种手段可以说是习惯成自然,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想。”
右贤王眨眨眼睛。“几百年?”
“有文字记载的几百年,没文字记载的,不知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