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系统提示消失,许文澜眼前的巨幅光幕上,一个红点正执着地闪烁。
西南边境,某苗族自治县站点,数据流连续七十二小时呈现出诡异的静默。
作为《声音守护公约》的首席架构师,许文澜对这种“静默”异常敏感。
公约签署第七天,所有站点都应进入录音爆发期,无新增,即是最大的异常。
她指尖轻点,调取站点日志。
没有故障,没有断网,设备一切正常。
更奇怪的是,每日清晨六点整,站点都会自动向全村广播,但播放的并非系统预设的普通话通知,而是一段时长一分三十秒、曲调悠扬婉转的苗语山歌。
许文澜眉头紧锁,最坏的可能是设备被劫持,用于传播未知信息。
她立刻授权开启最高级别监控,实时画面接入。
然而,屏幕上出现的景象却让她怔住了。
晨雾缭绕的村寨广场上,一位身着靛蓝苗服、头戴银饰的老阿妈,正对着声音采集器,一句一句地教着身边的村民。
她唱的,正是那段山歌。
歌词质朴,大意是:“天晴要晒谷,下雨莫上山,娃娃打疫苗,阿公吃药片……”竟是将最新的政策宣传词,用古老的苗家曲调重新编排了。
孩子们跟着哼唱,大人们笑着录下,这便是所谓的“会唱歌的通知”。
许文澜的食指悬在“发送警告”的按钮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担心这种二次创作会扭曲信息原意,造成误解。
但三小时后,一线走访团队发回的反馈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领队在报告中写道:“当地老人对普通话广播接受度低,但这种‘唱出来的话’,他们听一遍就能记住,甚至会互相传唱。效果……比我们预想的好上十倍。”
许文澜缓缓靠回椅背,原本紧绷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她没有干预,反而在主系统后台新建了一个名为“地方表达适配库”的模块,将这段苗语山歌作为第一个案例录入,并标注:“授权各民族地区站点,参考此模式,将标准化信息进行本土化艺术转译。”机器的冰冷逻辑,第一次向鲜活的文化主动低头。
同一时间,浙南。
林晚带着回访小组,刚刚抵达那个以宗族祠堂为声音驿站的江南小镇。
还没进祠堂,她就看见陈素娟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孙女,正踮着脚,有模有样地教邻居家一个更小的男孩如何操作录音设备。
“你要先按这个红色的按钮,对着这里说话,声音才能进去。”小女孩一脸认真,“外婆说了,声音就像种子,要用心埋得深,才能发芽长大。”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凑到麦克风前,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妈妈你别太累了,我明天给你做鸡蛋羹吃!”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奶气,却无比郑重。
林晚心中一动,她悄悄打开后台,调出该站点的用户画像数据。
一串数字让她瞪大了眼睛——青少年用户占比,在短短一周内,从不足一成飙升至六成以上。
而这些录音的接收方,几乎百分之百是他们的父母或祖辈。
许多留言的内容,都是在转达长辈不便或不知如何开口的叮嘱与关怀。
她忽然明白了。
当一个孩子开始主动替不善言辞的大人说话时,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代际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