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本该是仙风道骨、飘逸出尘的身影，此刻却披着一身沾染着世俗污秽之气的道袍，面容扭曲得如同九幽厉鬼！平素悲悯的双眼被赤裸裸的觊觎和疯狂的算计填满，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与昔日终南山巅那慈蔼长者的形象彻底撕裂！

“你这低贱商门余孽！也配染指天道玄机？！”

“交出帛书！那不是你这等蝼蚁该觊觎之物！！”

声音层层叠叠，带着扭曲的回响，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铁针，狠狠扎入李玄的识海！

幻境瞬间吞噬了他！

视线被狂暴地切割、拼接、旋转！上一刻是洛阳焚城冲天的烈火吞噬着家园的画栋雕梁，火星如同绝望的雨点砸落；下一刻骤然切到冬日寒彻骨髓的街口，母亲披着单薄的素衣被粗暴推上囚车，冰冷的铁链碰撞声刺穿耳膜；紧接着场景蓦然跳转，又见终南山巅云海翻腾，清微子那曾让他如沐春风、视为指路明灯的和煦笑容，在下一刻骤然化为地狱厉鬼般狰狞的阴冷！他干枯的手掌不再是抚顶授业，而是化作追魂夺命的利爪，指尖缭绕着蚀骨的毒光，毫不留情地向着自己胸口猛地掏来！

记忆与幻觉的碎片如同走马灯疯狂闪烁，真伪难辨！每切换一个画面，心灵便被狠狠撕裂一次！

“守住灵台！是幻境！！”

玉衡子焦急万分的厉喝仿佛穿透了层层厚重的迷雾，从极遥远处传来，带着强烈的惊悸感，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又急促。

“呲！”李玄猛地用尽全身残存意志，狠狠咬破舌尖！一股滚烫的血腥味和钻心剧痛瞬间占据了感官高地！这股源自物理层面的强烈刺激，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硬生生将他在沉沦深渊的边缘拉回了一丝清明！

他目眦欲裂，强忍着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撕裂感和来自幻象持续不断的侵蚀，艰难地环顾周遭！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骤然一沉，冰寒刺骨！

与他同来的那些中原修士，此刻早已沦陷！

一名身着粗布短衣、作猎人打扮的精壮修士，此刻正对着虚空发出近乎癫狂的大笑，双臂胡乱挥舞，仿佛正与看不见的仙女共舞云端，“哈哈哈！得道了！我得道飞升了！看哪！霞光万丈！仙鹤绕顶！哈哈哈……”他的嘴角咧到了几乎撕裂的弧度，眼神狂热而空洞。

另一侧，一个背负双剑、气息原本沉稳的蓝袍中年道人，正状若疯虎，手中长剑裹挟着狂乱的真元，对着空气疯狂劈砍，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赵乾元！你这叛徒！戮我满门！血债血偿！纳命来！！”双剑交错挥出，斩出一道道紊乱的剑气，在黑色玉石平台上划出一道道浅痕，火星迸射，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刻骨的仇恨幻影。

更远处，一个年岁较长、身着灰色文士衫的老者，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玉石上，涕泪纵横，额头砰砰地砸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混着泪水染红了一小片。“阿萍……爹对不起你啊……爹不该让你嫁入那虎狼之家……爹悔啊！爹恨不得替你下黄泉啊！！”凄厉的哭号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即便是修为最为精深、心智极为坚毅的玉衡子，此刻同样深陷泥沼！他枯槁的身躯如同绷紧的弓弦般微微颤抖着，额头青筋暴凸，大颗大颗混杂着丝丝墨色磁雾的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颌下的几缕胡须。他双目时而圆睁如电，似要怒斥虚妄；时而又紧紧阖上，眉头深锁如同打结。口中无声开阖，显然正与自身潜藏的心魔或过往难以释怀的业障进行着无比激烈、凶险万分的意识攻防！连他手中的拂尘光芒都变得明灭不定，显然心神不稳，内息已极度紊乱。

而当李玄的目光，带着极致的担忧与后怕，转向一直紧握在自己手边的沐青璃时，却发现她的状况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诡异！

她没有像其他修士那样明显的癫狂失态。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白玉雕刻的冰冷塑像。银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有些黯淡地垂落下来，像是带着寒意的月光织成的瀑布，几乎完全遮住了她清丽却毫无血色的侧脸。她低垂着头颅，目光似乎是落在地面自己模糊的倒影上，又似乎是穿透了镜面，望向无底的深渊。

小主，

然而，她那只紧紧握着半截“星纹残刃”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远不平息的风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骨节高高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薄薄的皮肉！她的手臂乃至整个身躯，都在极其细微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不是恐惧的颤栗，而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冲突所引发的共鸣！

李玄与她紧握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意念洪流正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汹涌而出，不断地冲击着他勉力维持的精神防线！那股意念时而凌厉无匹，透射出宁折不弯的绝杀剑意，直欲斩破眼前一切虚妄；时而又骤然溃散崩塌，化作无边无际的悲戚与苍凉，仿佛一个失去了所有庇护、流落于无尽寒夜中的稚童……剑阁那冲霄而起又轰然塌陷的万丈楼阁！那漫天飞舞、带着主人最后悲鸣的破碎长剑！恩师沐惊鸿那绝世无双却最终定格为冰冷青铜、凝固着永恒绝望的侧脸！一幕幕过往的碎片中，竟还夹杂着……李家废墟上，那个倔强瘦弱、眼眸深处燃烧着与自己同样火焰的少年身影……

无数情感如同最猛烈也最混乱的磁暴，在沐青璃的识海中肆虐冲撞！它们放大着她最深刻的悲痛、最决绝的使命、最沉重的代价……以及某些她自己或许都未曾清晰触及的、关于李玄的纷乱心绪。

“青璃！”李玄心胆俱裂！顾不上自身识海仍在剧痛翻涌，手中猛地再加力！几乎要将沐青璃的指骨捏碎！试图用这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看着我！看着我！那是假的！！”

他的嘶吼，混杂着识海中传递过去的、属于他自己残存的微弱却坚定不移的意志洪流，终于如同击破坚冰的第一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