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罗布泊科考队唯一幸存的成员,其他人都被沙漠里的“沙民”带走了。
官方报告说我们遇到了沙尘暴,但我知道真相。
那些东西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在风里敲门,引诱你走出帐篷。
昨晚,我又听见风声里有队员小张在哭喊:“队长,开门啊,我好冷……”
可小张的头颅,明明就放在我床头的标本箱里。
现在,敲门声就在我的卧室门外,和我听到的风中呜咽一模一样。
我叫陈军,是国家科学院西北生态研究所的研究员。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安全的自我介绍。真实的名字和单位或许能像一道护身符,把那个东西隔绝在理性的世界之外。至少,在不得不讲述那段经历时,我需要这层身份来包裹自己,防止自己在回忆的开端就彻底崩溃。
那是去年夏天,七月,罗布泊钾盐矿基地以西七十公里的无人区。我们一行五人,进行一项常规的荒漠植被科考。队伍里有老教授赵秉德,年轻力壮的博士李锐,负责后勤和向导的当地退伍兵王铁柱,还有刚毕业不久的姑娘,张婷婷,我们都叫她小张。我担任队长。
头几天一切正常。烈日,黄沙,连绵的雅丹地貌,白天酷热,夜晚干冷。除了壮阔到令人心悸的荒凉,并无特别。变故发生在第四天夜里。
那晚,原本晴朗的夜空毫无征兆地被厚重的云层覆盖,却没有雨,只有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风开始吹,不是那种卷着沙粒抽打在帐篷上的风,而是一种低沉的、绵长的呜咽,贴着地面盘旋,像是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
最先不对劲的是王铁柱。这个在沙漠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汉子,脸色出奇地凝重。他反复检查着帐篷的固定钉,耳朵竖着,捕捉着风里的每一个音节。“陈队,”他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这风声……不对。”
“怎么不对?”我问,心里也有些发毛。
“你仔细听,”他示意我安静,“里面有东西。”
我屏息凝神,起初只有纯粹的噪音,但渐渐地,在那片混沌的呜咽深处,我似乎真的听到了别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岩石的细碎响动,又像是……某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是风声扭曲的错觉吧?”李锐凑过来,试图用科学解释,“雅丹地貌风蚀严重,气流穿过那些孔洞,会产生各种怪声。”
王铁柱没反驳,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恐惧:“罗布泊的老话,夜里听见风敲门,千万别应,也别看。那不是风。”
那时我只当是迷信。直到后半夜。
我被一泡尿憋醒,帐篷里其他人似乎都睡熟了,只有风声依旧,那呜咽声似乎更清晰了些。我摸向帐篷门帘的拉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一哆嗦。就在指尖碰到拉链头的瞬间,外面的风声骤然一变。
呜咽声凝聚了,收缩了,变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就贴在薄薄的门帘外面。
那是我母亲的声音。
苍老,疲惫,带着哭腔,一声声呼唤着我的小名:“军儿……军儿……开门啊……妈冷……外面好黑……”
一股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母亲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身体硬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罗布泊的深夜?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内衣。我想尖叫,想摇醒其他人,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理智在疯狂呐喊这是假的,但那声音太真实了,每一个颤抖,每一次呼吸的间歇,都和我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我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睡袋里,浑身抖得像筛糠。不知过了多久,那呼唤声渐渐消散,重新化入了背景的风声中。我几乎虚脱,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敢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我脸色惨白地把昨夜经历说出来,刻意省略了声音的具体内容。王铁柱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是‘沙民’……它们找上门了……”老教授赵秉德皱着眉,斥责我们胡思乱想,李锐则再次搬出了一套声学原理。只有小张,这个活泼的姑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悄悄往我身边靠了靠。
队伍的气氛彻底变了。白天的考察心不在焉,每个人都盼着夜晚慢点来,又都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第二个夜晚,风声更大了。那呜咽变成了嘈杂的絮语,仿佛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外面低声交谈,内容模糊不清,却充满了恶意。我们五个人挤在一个大帐篷里,谁也不敢睡死。
凌晨时分,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风声里,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某种湿漉漉的质感,清晰地敲打在帐篷的帆布上。不是风吹动杂物撞击的声音,那就是人手——或者某种类似人手的东西——在敲门。
与此同时,赵教授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门帘方向。他的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老师……是您吗?您……您怎么来了?那项目……那项目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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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涣散,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去开门。
“按住他!”王铁柱低吼一声,和我一起扑上去,死死把赵教授按在地上。老教授力气大得惊人,一边挣扎一边嘶吼:“放开我!老师叫我!他就在外面!他拿着当年的报告!”
李锐也反应过来,帮忙压制。小张则吓得缩在角落,无声地流泪。
赵教授的挣扎持续了几分钟,最终力竭昏了过去。门外的敲门声和那所谓的“老师”的呼唤声(我们其他人听不到具体内容),也渐渐消失了。
帐篷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没人说话,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王铁柱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重复着:“没用的……被它们盯上……标记了……就逃不掉了……”
第三天,我们决定提前结束考察,立刻返回。赵教授醒来后,对昨晚的事毫无记忆,只是精神萎靡,眼神躲闪。归途的气氛压抑到极点,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然而,罗布泊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我们携带的GPS设备全部失灵,指针疯狂旋转。更可怕的是,我们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发现了一连串脚印。那不是人的脚印,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沙漠动物。它们扭曲、怪异,带着非自然的勾爪痕迹,绕着我们的营地,一圈又一圈。
王铁柱看到那些脚印,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嚎哭。
当晚,我们甚至不敢扎营,所有人挤在越野车里过夜。车窗紧闭,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无处不在,粘稠得让人窒息。
风声如期而至。这一次,它没有模仿任何人,而是直接开始“说话”。无数个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用各种恶毒的语言诅咒我们,描述着我们的死状,诉说着沙漠深处的秘密和痛苦。它们知道我们的名字,知道我们过去的经历,甚至知道我们内心最深的恐惧和秘密。
李锐,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第一个疯了。他捂着头,疯狂地撞击车窗,嘶吼着:“闭嘴!闭嘴!你们都是假的!幻觉!”然后,他猛地推开车门,冲进了外面漆黑的、充满窃窃私语的风沙里。
我们甚至来不及阻止,他的身影就被黑暗吞没了,只有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叫被风声扯碎。
车里剩下的人,魂飞魄散。
第二天,我们在车外几十米处找到了李锐。他蜷缩在地上,眼睛瞪得几乎裂开,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