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笑意，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四个字：气急败坏。

常鸿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喘了口气，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但内容却更加诛心。

“我承认，保护文化遗产很重要。但是，保护不是守旧，更不是抱残守缺！把一片黄金地段的老破小，包装成什么‘城市根脉’，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有情怀。说难听点，就是不负责任，就是不务正业！”

不务正业！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向陆远。

对于一个官员来说，这几乎是最严厉的指控之一。

“一个区委书记，首要的职责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而不是天天泡在什么老街上，陪着几个老头子玩泥巴、刻木头，然后找几个记者来拍几张照片，博一个‘文化守护者’的美名！”常鸿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这种虚名，能给东林区的老百姓带来一分钱的收入吗？能让一个下岗工人重新找到工作吗？不能！”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远，也看着在座的所有人。

“所以，周书记，各位同志，我提议！必须立刻叫停这种打着‘文化保护’旗号，实则干扰正常经济秩序的‘作秀’行为！市委宣传部那份所谓的‘主题宣传活动’通知，我看也应该重新研究一下，是不是脱离了实际，是不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他这是连宣传部都一起敲打了。

“对于百工坊项目，我建议，由市政府牵头，区里配合，强力推进！不能再被一些不负责任的言论所绑架！我们必须对投资商负责，对星海市的未来负责！”

说完，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环视全场，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压。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常鸿这番杀气腾腾的发言给镇住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争论，这是赤裸裸的政治施压，是逼宫。

他把所有问题都摆在了台面上，逼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市委书记周海东，立刻做出选择。

是选择他常鸿代表的“GDP”和“经济发展”，还是选择陆远代表的“情怀”和“虚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陆远。

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在如此狂暴的正面冲击下，会作何反应。是会同样拍案而起，激烈反驳？还是会面如死灰，无力招架？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

陆远放下了笔，他没有看暴怒的常鸿，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市委书记周海东。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略带困惑的微笑。

那表情仿佛在说：常市长今天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这副表情，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杀伤力。

它让常鸿那番用尽全力的咆哮，看起来像一记用尽全力挥出，却打在棉花上的重拳，滑稽而又无力。

常鸿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急速飙升。

“陆远同志，”周海东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问道，“对于常鸿同志的意见，你有什么看法？”

来了，最后的对决。

陆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先是对着主位的周海东微微颔首，然后又转向常鸿，同样礼貌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脸。

“周书记，各位同志，首先，我要感谢常市长对我们东林区工作的‘关心’。”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上来，就给常鸿扣上了一顶“关心”的帽子，还特意加了重音，听得人心里直发笑。

“常市长刚才提到的很多问题，比如政府公信力，比如发展大局，都提得非常深刻，非常重要，也让我深受教育。”

众人一愣，这是……认怂了？

常鸿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和得意。在他看来，陆远毕竟太年轻，在常委会这种真刀真枪的场合，被自己这通组合拳打懵了，也属正常。

然而，陆远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眼球都差点掉出来。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更加诚恳，甚至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

“但是，常市长可能对我们东林区最近的一些工作，存在一些误解。”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看向常鸿，眼神清澈而无辜，“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破坏’金融中心项目，更不敢‘对抗’市里的发展大局啊。”

“我们只是觉得，百工坊作为星海市不可多得的一块历史瑰宝，在对它进行开发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搞清楚它到底值多少钱？”

小主，

“搞清楚价值再开发，这难道不是对我们城市的历史负责，更是对投资商的真金白银负责吗？”

“常市长，您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