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牛那句话,像一柄烧红的铁钳,死死地夹住了现场所有人的神经。
他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此刻重逾千斤。
签,就是把天大的责任揽在自己一个副股级干部的身上,把几百个家庭的未来押在自己一句空头承诺上。这字一旦落下,明天兑现不了,工人们的怒火会比今天猛烈百倍,而他江澈,就是唯一的罪人。
不签,就是当众示弱,就是承认自己无能为力。赵铁牛那句“谁也别想完整地走出去”的威胁,混合着几百号工人绝望的怒火,会立刻将他连同身后那群官老爷们一起吞噬。
钱文华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的场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巨大的压力下要么狼狈逃窜,要么胡乱许诺,最终被愤怒的工人撕成碎片。
这盘死局,无解。
孙大海和李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手脚冰凉。他们想冲上去把江澈拉回来,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所有人都以为江澈会慌乱,会恐惧,会语无伦次。
可他没有。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江澈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没有去接那支笔,而是接过了赵铁牛手里那张写满了诉求的、皱巴巴的纸。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像是在接过一份无比神圣的文件。他低头,目光落在纸上,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有的力透纸背,有的歪歪扭扭,还带着几个鲜红的手指印。他能想象到,工人们在写下这些诉求时,是何等的悲愤与无助。
“赵师傅。”江澈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赵铁牛,“我看到了,‘补发三个月工资’、‘按最高标准支付下岗补偿’、‘解决子女入学困难’……”
他每念出一条,赵铁牛身后的人群就安静一分。这些是他们日思夜想,却又求告无门的心声。
“这份承诺书,分量太重了。”江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所有的杂音,“它背后,是几百个家庭,是上千口人的生计。是老人的药费,是孩子的学费,是你们每个人的尊严。”
“所以,我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签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失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赵铁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江澈摇了摇头,他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对折,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那个动作,郑重得像是在收藏一件珍宝,“而是要负责。”
他环视四周,目光从一张张或愤怒、或麻木、或期盼的脸上扫过。
“你们把信任交给我,我就不能用一句空话来敷衍你们。这份承诺书上的每一个字,我要弄清楚,它合不合政策?钱从哪里来?具体怎么落实?如果我今天稀里糊涂签了字,明天却告诉你们这不合规矩,那办不了,那我江澈,成什么了?是不是比那些只会画大饼的骗子,更可恨?”
这番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了众人烧得滚烫的头脑上。
是啊,他们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一句听起来痛快的谎言。这个年轻干部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钱文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感觉不对劲,这小子非但没有掉进陷阱,反而三言两语,就把自己从一个“懦夫”塑造成了一个“负责任”的形象。
赵铁牛也被问得一愣,他盯着江澈,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伪和狡诈,却只看到一片坦然。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赵铁牛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几分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