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德就在最里间。”狱卒捏着鼻子,用锈蚀的钥匙打开最后一道牢门。腐肉的腥臭味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王玄策抬手掩住口鼻,却见昏暗的角落里,一个浑身溃烂的身影正蜷缩在草堆上。胡商阿史那德的皮肤上布满可怖的紫黑色斑块,蛆虫在溃烂的伤口中蠕动,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泛着诡异的幽光。
“大人终于来了...”阿史那德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牙齿,嘴角却渗出暗红的脓血,“您可知...戒日王的象兵最近在练什么阵?”他剧烈咳嗽起来,带着蛆虫的血痰喷溅在铁栅栏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不是冲阵...是驮着火油罐子往人堆里撞啊!那些大象身上披着铁甲,嘴里咬着硫磺火把,一旦冲进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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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瞳孔骤缩。火油、硫磺、铁甲战象,这些可怕的武器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军队闻风丧胆。他想起鸿胪寺案头的密报,戒日王近期大肆征集火油与硫磺,却一直对外宣称是为了祭祀。原来竟是在训练如此凶残的战术!
“你从何处得知这些?”蒋师仁上前一步,手按刀柄。
阿史那德发出沙哑的笑声:“我阿史那家族世代在天竺经商,戒日王的军需官...是我堂弟。”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眼中闪过恐惧,“可他们发现我走漏风声了...大人,快逃!”
话音未落,一声破空锐响撕裂地牢的死寂!一支弩箭穿透栅栏,直奔王玄策咽喉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王玄策旋身拔刀,寒芒闪过,“铛”地一声将暗器劈飞。弩箭坠落在地,箭头泛着诡异的青绿色——赫然淬着孔雀胆!毒液腐蚀着地面的石板,发出“嘶嘶”的声响,刺鼻的毒烟升腾而起。
“看箭杆!”蒋师仁突然低吼。
王玄策俯身细看,瞳孔猛地收缩。榆木箭杆上,赫然烙着只有吐蕃贵族才使用的六字真言火印!暗红色的印记在烛火下泛着血光,与箭头上的孔雀胆相映成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吐蕃...他们为何要杀一个胡商?”蒋师仁皱眉,握紧了腰间的陌刀。
王玄策站起身,目光冰冷如霜:“因为阿史那德知道的太多了。戒日王训练火象兵,吐蕃不可能不知情。这箭,就是警告——警告我们不要插手天竺与吐蕃的纠葛。”他转身望向阿史那德,却见胡商早已没了气息,空洞的双眼圆睁着,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地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举着火把冲了进来。为首的将领冷笑一声:“王大人,私审死囚,该当何罪?”
王玄策不慌不忙地擦净刀刃,将染毒的弩箭收入袖中:“张将军来得正好。本使刚从阿史那德口中得知一个惊天阴谋——戒日王正在训练火象兵,意图染指西域。而这...”他举起箭杆,火印在火把照耀下格外醒目,“这淬着孔雀胆的吐蕃箭,又作何解释?”
张将军脸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王大人莫要血口喷人!这箭...说不定是死囚伪造的!”
“是吗?”王玄策冷笑,“那本使就将此事如实禀明陛下,让陛下圣裁。”他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兵器出鞘的声音。
“慢着!”张将军突然大喝,“王大人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数十把长刀同时出鞘,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蒋师仁立即挡在王玄策身前,陌刀横扫,虎虎生风:“张怀德,你敢谋反?!”
“谋反?”张将军狞笑,“我这是奉了密旨,清理妄图破坏大唐与吐蕃邦交的乱臣贼子!”他一挥手,士兵们如潮水般涌来。
地牢内顿时刀光剑影,喊杀声震天。王玄策背靠铁栅栏,手中横刀上下翻飞,格挡着不断袭来的攻击。蒋师仁更是勇猛异常,陌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但对方人多势众,两人渐渐陷入苦战。
千钧一发之际,地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与呐喊:“奉陛下旨意,缉拿反贼张怀德!”随着一声暴喝,一队金吾卫破门而入,领头的正是百骑司统领苏烈。
张将军脸色瞬间惨白,手中长刀“当啷”落地:“不可能...这不可能!”
苏烈冷笑一声,挥挥手,金吾卫立即将叛军包围:“张怀德,勾结吐蕃,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带走!”
战斗结束,地牢内一片狼藉。王玄策望着满地尸体,捡起那支带有吐蕃火印的弩箭,心中思绪万千。这次刺杀,表面上是为了灭口,实则是吐蕃在向大唐示威。而戒日王训练火象兵的阴谋,更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威胁着西域的稳定。
“苏统领,此事...”王玄策望向苏烈。
“陛下早已有所察觉。”苏烈沉声道,“吐蕃狼子野心,戒日王也不是善茬。这次出使,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玄策手中的箭,“这箭,就当是给你的警示——此行步步杀机,唯有小心谨慎,方能全身而退。”
王玄策握紧弩箭,点头道:“多谢苏统领提醒。我定不负陛下重托,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探出个究竟!”
黎明的曙光渐渐穿透地牢的黑暗,王玄策与蒋师仁走出死牢,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西域的地平线上酝酿。而他们,即将踏入这惊涛骇浪的中心,为大唐的荣耀与安宁,披荆斩棘,在所不惜。
第四节 凶僧拦路
长安的秋夜裹着霜气,大雁塔的飞檐上悬着将圆未圆的月亮,塔铃在风中摇晃,发出细碎而空灵的声响。王玄策独自立于塔下,望着行囊中整齐码放的符节、文书,心绪却如乱麻——明日就要启程西行,可死牢里那支淬毒的吐蕃弩箭、鸿胪寺诡异的三件怪礼,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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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留步。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王玄策猛然转身。只见阴影中走出个身披破旧袈裟的僧人,月色漫过他的脸,左侧面颊上可怖的溃烂令人不寒而栗。那并非寻常伤疤,而是密密麻麻用梵文刺就的《往生咒》,暗红的纹路爬满半张脸,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王玄策手按刀柄,警惕地后退半步:大师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