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番外1

“我们到了后要忙的事情非常多,母亲的情绪非常差,几近崩溃。搜救人员众多,船只、蛙人、直升机,手机早就没电了。明月湾的防鲨网破损多时,蕴蕴的泳圈上是带着gps定位系统的,蛙人在距离海岸线六海里的地方才捞到gps,泳圈已经破损沉到海底了。”

“1海里相当于1852米,即捞到gps的时候,其实已经离岸万米了,那种绝望我现在也没办法跟你形容出来,只能说我见过明月湾的日出日落,清楚它的潮汐变化,我们买下了明月湾,足足打捞了大半个月。”

闻落行用力搓了把脸,颤音讲,“开始是搜救,后来希望渺茫,就变成了打捞,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对吧?我知道你给我打了许多电话、发了许多消息,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你,蕴蕴是我亲生妹妹,却也跟你亲妹妹相差无几,我自作聪明地不想把你拉入跟我同样绝望的困境中。”

舒悦窈眸中有水雾氤氲,模糊了视线,她很安静的聆听。

“那时候我母亲崩溃、我个人精神状态也岌岌可危,是我们两个的失职导致了蕴蕴失踪这件事的发生。我母亲在不停的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去救人,而不是视线始终追随着蕴蕴,我在不断的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天就跟他们来明月湾度假,而是只顾着自己开心去跟你约会。但世界上是没有如果当初的,搜救在五月二十三号宣布正式停止,停下那天,搜救队的队长过来拍我的肩膀,告诉我说:人生就是有许多无常的事情的,可总要继续下去,不管你接受不接受。”

闻落行深吸一口气,幽幽问,“我可以点只烟吗?”

舒悦窈没有抬眸,闷声回,“你点。”

打火机发出声“啪嗒”的响声,风拂着尼古丁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回帝都后我没有再回初中去上学,倒也不是刻意躲着你,是我本来就竞赛保送,不用再参加中考了,原来每天都去,单纯是为了陪你。而当时我母亲更需要人陪,我们在收拾蕴蕴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她的日记本。她在日记本里清楚的写下了哈里森对她进行了言语骚扰,写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家人不信任她,写下了没人能救她,也写下了她很喜欢你,希望窈窈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舒悦窈把杯壁上的水痕抹开两道,插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你才会在我手机里装gps,才会在家里装八个之多的摄像头是吧?”

闻落行叹息道,“是啊,我知道你其实很安全,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很多年后,直至今天,我依然无法摆脱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恐惧。”

舒悦窈点头,“你继续说吧。”

闻落行讲下去。“我母亲再次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如果说蕴蕴的失踪是意外,那么哈里森的事情,是她失职,她在读到日记那页的当天,深夜尝试自杀,被起夜喝水的住家保姆及时发现送医,接着我母亲诊断出重度抑郁,带着严重的自杀倾向,我跟保姆阿姨轮流在家陪着她。”

“那段日子我非常清闲,翻覆翻看你发来的消息,却依然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究竟发生过些什么,蕴蕴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够快乐无忧,而不是和我同样痛苦。我没想到你的十四岁过得那样不好,是我的问题。”

“大概就是中国人最喜欢说得那句话吧,觉得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我年少时属实是太自负了,给你带来了很多难过,想来除了道歉,也的确只能道歉。”

舒悦窈终于在这一刻弄懂了闻越蕴为什么跟她哥一样不再理会自己,她误认为是自己表白失败,被拉黑了,实际上并没有,因为通讯那头的人根本不在,无法作出任何回应来。

而闻家父母又为什么明明对她的宠爱有加,却能在那两三年里,对她完全不闻不问。

幼女下落不明,爱人重度抑郁,生活已经一团乱麻,是真的无暇顾及邻家的小女孩现在过得开心与否了。

现在闻越蕴回来了,结局是顶好的。

今年还差两个月二十五周岁的舒悦窈无法去判断十四岁时的自己,在知道亲如姐妹的好友因自己的原因而失踪,生死不明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多半是比表白被拒、暴饮暴食要来得更为崩溃,如果闻越蕴回不来,那么内疚和负罪多半会终生缠绕她左右。

闻落行没有因那天自己约了他而责怪自己,显然闻家夫妻也没有,可舒悦窈真的能够放过自己吗?

他们之间横着闻越蕴一条人命呢,我不杀伯仁,不代表伯仁之死就与我无关。

人无法站到上帝视角去窥看结果,事后诸葛亮没意义。

她在这瞬觉得唏嘘不已,换个位置想的话,自己可能不会再跟闻落行有任何接触,再喜欢的话也不会了。

连带着那几年的忽略和不肯说喜欢都变得再正常不过起来。

他们在一起的那四年,闻落行其实背离了很多东西,来尝试着爱她的吧?

只可惜时间轨道出了错,这错在多年前就注定,人力无法生拉硬拽的修正过来。

舒悦窈沉默良久,才轻声回,“我接受你的道歉,后来是怎么回事?假的闻越蕴是为什么?”

闻落行吞吐着烟雾,缓缓道,“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直接按照时间线说给你听吧。”

“你讲。”舒悦窈应。

“阿烬……江烬大概跟你说过他是怎么认识我的,那阵子我跟保姆阿姨轮流看护母亲,不太想跟阿磊曲楚他们玩,没心情,不乐意强颜欢笑,所以就总是去剑道馆砸场子,也算是合法斗殴的某种发泄……”

“我俩因为某些原因住院了小一个月,他手骨折,我腿骨折,俩残疾人,行动都不咋方便。我父母跟我说,蕴蕴找到了,所以我欣喜若狂,那段日子过得也算开心,想着等自己出院了就给你合理的解释。”

“出院后我在家里见到所谓的蕴蕴,我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我妹妹。于是我摔门而出,对着我父亲发疯,我问:为什么我们要找个长相相似的代替品?为什么要这样干?为什么要骗我?里面的是谁?”

闻落行声线嘶哑低沉,“我父亲反问我,他问我想怎么样?已经失去了蕴蕴,难道还要接着失去我母亲吗?新领养的孩子根本算不上代替品,顶多是个精神寄托而已,蕴蕴的户口他们不会取消,五年后找不到蕴蕴也不会直接申请死亡,还要怎么样呢?难过就不过了吗?”

“我没办法回答父亲的问题,我被迫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会有另一个不算妹妹的妹妹。不管是你之前见到的、还是给你发了不好话、以及之前你红磡演唱会时回你消息的,都是被叫做闻越缊的替身。”

“闻越缊的最后一个字是这样的写得,同音不同字。”闻落行拿起手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给舒悦窈看。

“她是我父母从全国各地孤儿院名单里筛选出来的孩子,选出来的时候有八分像蕴蕴,岁数比蕴蕴大四岁,领养的时候已经有十四岁了。当然她也就只有长得比较像蕴蕴,领养的孩子出身不好,我父母理解她的苦处,对她异常宽厚,她学习跟不上,就先留级,请家教补课,悉心教导。”

“但性格这东西好像真的是童年开始就注定的,她会记下我母亲说蕴蕴的相关,很刻意的去模仿蕴蕴。甚至在十八岁后开始频繁的整容,把自己不像蕴蕴的地方变得一模一样。我母亲一度阻止过她这样干,希望她能够做自己,而不是把自己从长相和行为方式上硬拗成别人,却没什么用处,家里最开始是不限制她花销的,她逃学花钱整完了,我们总不能让她再整回去,后来发现她染上赌|瘾,才开始每个月定额给钱。”

“她是个暴躁乖戾的孩子,怎么教都教不好,尝试数年后,我父母才放弃,给了她足够生活无忧的钱,让她选择自己喜欢的国家留学定居,总的来说,这算得上豪门私密的某个部分吧,极少有人知道她其实不是蕴蕴这回事。”

当然算得上,按照池丛铭跟陆诗对舒悦窈的关注,他们对闻落行的资料简直如数家珍。

可池家夫妻是很有操守的调查者,只调查了闻落行单人,如果范围扩大到闻达,那就是商业性问题了,谁都没法说是准备合作还是竞争。

两方都是特别讲道理的人,所以才会忽略掉了闻越蕴换过人的事情。

“以前我不是没有动过心思跟你和好如初,可我总觉得你一眼就会发现她不是蕴蕴,没办法解释这事情。也害怕知道她是领养的人多了,有点儿毁人一世的感觉……至于你那天告诉我,她给你发qq消息,讲极难听的话,我问过她了。”

“我母亲的住宅中有一间屋子,就跟我在月昇公馆着你的东西差不多的作用。里面存放着蕴蕴小时候的很多东西,她偷偷溜进去过,07年时候互联网没那么发达,蕴蕴习惯qq账号跟密码写在了显眼的明信片背后,而蕴蕴给你的qq备注是[哥哥喜欢的窈窈],所以她精准的找到你,为了报复你打她一耳光,所以发了不好听的话。”

“此前我从未跟她提及过你,更不会让她发那种话给你,即便如此,这事还是我监管不力,必须再次跟你说抱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让她亲自为这件事同你道歉。”

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闻越蕴没拉黑过自己,更不会恶语相向,十一年后她们再重遇,亲厚犹似从前。

舒悦窈再次想起收到闻家养女那条恶意满满地qq消息时,自己正窝在闻落行办公室的沙发里,因为被他无比偏爱,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跟小姑娘家家计较,只是回怼了:[我知道,所以呢?]

那时她自信满满,后来听到闻落行酒会的言论,这件小事又翻覆上心间,成了利刃。

有些可笑,相爱的时候什么都无所谓,爱意冷下来的瞬间,任何事又都能伤害自己。

舒悦窈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心中酸涩不已。

人啊,总是能站在自己的感情立场上出发的。

雨下了许久,完全没有要停的架势,夜幕四合,有华灯初上。

露台的四周有地灯同时亮了起来,紧接着伞骨下串联的星星灯也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

手机屏幕亮了下,舒悦窈敲桌子打断闻落行的话,“你先停一下吧,言言该回家了,我把猫送回去……你要来杯水吗?我可以帮你拿。”

闻落行抿唇,抄起靠在旁边的伞站起来,“我去送吧,你坐着就好。”

“不用,我想动一动。”舒悦窈回绝,信息量太大,想消化下再继续听。

设想非常的好,可当她抱起布偶猫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

这猫她单手搂不起来,而雨势如此,总不能淋雨过去。

闻落行未发一言,撑开了自己的伞,立在舒悦窈身旁。

她没拒绝,迈步朝前走,闻落行提步跟了上来。

露台面积不算太大,一共没有多少步,不言不语也称不上尴尬,闻落行就送她回店里的屋檐下,没有再跟她进去了。

他现在变得谨慎而小心,生怕某个点触碰惹到舒悦窈不高兴。

应谨言托着腮坐在二楼的榻榻米上,等她的小猫咪,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神色凝重的问舒悦窈,“我觉得你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所以还要继续和他聊下去吗?”

舒悦窈弯腰,把猫咪送到她怀抱里,认真答,“要的。”

猫咪习惯性的把前爪搭的应谨言肩头,她也不劝说,只是关心问道,“那你们晚上要在这边吃饭吗?要的话你可以跟店员说想吃什么,会帮忙给准备。”

“就不吃了吧。”舒悦窈不假思索,“我晚上还得跟江烬吃宵夜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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