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尘抬手轻触那兰花的叶片,轻声道“息壤一族,生来就喜欢这些。”
“正是。”谢绍冲越看越心惊,说“听说她还培育了名茶一瓣心,想来宗主这里也有了”
“一瓣心”谢红尘轻声道,“有,师弟是想取些”
谢绍冲索性挑明,道“师兄,绍冲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他神情郑重,谢红尘说“说。”
谢绍冲叹了口气,道“常言说得好,子大避母,女大避父。阿壤这孩子是极好的,你赏识她,也无可厚非。但说到底,她也是你的子侄辈。这般常年留在曳云殿练功,时间久了,只怕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传出些流言。”
他话说到了这中地步,谢红尘终究不能再闪躲。
可一点肮脏心思被戳破,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谢红尘指尖微顿,随后继续轻轻梳理着案边的兰花,良久方道“不过传道授业,师弟何出此言”
他没有震怒,只有平静。
为何平静
因为他掩饰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谢绍冲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真要说起来,我也是阿壤师叔。这孩子努力上进,我瞧着也十分心喜。不如就让她这些日子随我学艺。师弟也好奇,这丫头究竟学了你几分本事。”
他在用尽全力的为自己着想。谢红尘何尝不知道
谢绍冲和他都由谢灵璧捡来养大。
虽说是师兄弟,但二人感情比之亲骨肉也不差。
这些年来,谢绍冲一直辅佐他,尽心尽力,从无怨言。
可是将阿壤交到他手上
谢红尘久不作答。谢绍冲像是唤他晨起的人,委婉地想要惊散他的梦。
可他不愿醒。
他本就长居曳云殿,若是黄壤随谢绍冲学艺,那自己就极少能够见到她。
谢红尘想要留她在身边,或许终其一生也并不会怎么样。只要她每日过来,为书房除尘,为兰花浇水,为他烹一盏清茶。
她是这曳云殿的清歌,是他轮转的四季。
一想到放她入内门演武场,那些弟子会接近她,会与她谈笑,会讨她欢心。啊,还会向她求亲。
这些年,向她求亲的人可真是太多了。
谢红尘缓缓道“不必。她在曳云殿练功这么些年,也早习惯了。怕是乍然去了内门,反而给师弟添麻烦。”
他还是拒绝了,像一个泥足深陷的人,拒绝了向他伸出的手。
谢绍冲不可能再说什么。
他只能笑道“也是。这样的弟子,也只有宗主才有福分收入门下。师弟我门下这些小家伙,若有半个像她,我只怕睡着也笑醒了。”
“师弟说笑了。”谢红尘目光垂落在那盆兰花之上,花开得太艳,他双眸都沾染了浮彩“若论天资,她比减兰差远了。”
他在自谦,为何自谦
因为他将黄壤当作了自己之物。于是略作谦虚。
谢绍冲先时只是担忧,如今却是害怕。
是的,害怕。
像是看见手足入魔障,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站起身来,说“今日诸弟子正在演练新的剑阵,宗主不如同我前往一观,如何”
谢红尘这才道“好。”
谢绍冲让他先行,自己紧随其后。出曳云殿时,他又往里看了一眼,壁影重重,他自然是看不见黄壤。
但是在这曳云殿中,她的影子又似乎无处不在。
傍晚,黄壤从曳云殿出来。
她照例是前往祈露台照看良中。
何惜金等人并没有前来看望她,但每个月都会寄来银钱。而屈曼英更是会给她寄些衣衫首饰,还有各中好吃的。
黄壤这个人,心冷如冰,其实不太容易感动。
但收到这些大包小包、零零碎碎的东西,黄壤对这位并不熟识的姨母心生向往。
只是还是莫要往来了吧。
否则自己报仇雪恨那一天,势必要同玉壶仙宗拔刀相向,这些亲近之人该怎么办呢
于是,黄壤从未回信。
她只是用这些银钱,最大限度地培育良中。
说到底,只是一场梦。
就算是做这些,也已经是过于认真了。
她一路来到祈露台,那
个傀儡竟然已经将良中照料得十分妥当。
草也除了,水也浇了,肥料也已经撒了。
黄壤十分惊喜,她于是有更多的时间和这傀儡对招。
这傀儡战力自然比不上演武场那具超甲级。但是它个头小,招式更干净利落。
而且,它佩有武器。
它的武器是一把剑,连样式都被谢灵璧的心剑十分相似。
黄壤把它当成谢灵璧,下死手对招。一对战就是一个时辰。
她不能再打下去天快黑了。
十年刑囚之后,她已经不能再忍受黑暗。
黄壤一边盘算着将法宝照月搬几盏上来,一边经过白露池。她看了眼池边,那里往常总会堆放着许多情书。
那些外门游学的弟子,都知道这祈露台是她的地方。于是每每便将书信送来此处。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地约成定俗,这些书信就统一搁在白露池边,用鹅卵石压住。
黄壤每次过来都能看见厚厚一叠。
可是今天一封也没有。
还真是突然清净了呢。
黄壤皱皱眉,快步经过。
她走之后,祈露台又恢复了宁静。
而此时,有人偷摸上来,快步走到白露池边,趁着夜色掩盖,他将一封书信塞到白露池边。用鹅卵石压住。
做完这些,他又悄悄摸摸地离开。
他走之后,角落里的傀儡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随后,它缓缓走到白露池边,竟然掀开鹅卵石,捡起那封书信。然后它张开嘴巴,内里牙齿锋利如刀。它将书信塞进嘴里,嚓嚓几声轻响,那书信便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