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看到了几年前那个落魄的少年郎,怜他的辛酸苦痛,包容他的孤勇执拗,她惯于把稽晟当成一个她喜欢的普通男人。

然而今非昔比,几年的磨练下来,稽晟早已不是她当年匆匆一见的人了。

桑汀垂下的眼睫遮下了大半心思,她重新抬起头,余光看到地上干涸的水渍,又飞快移开视线,她弯唇笑着,说:“我明白了。”

“当真明白了?”桑决神色凝重,“阿汀,为今之计,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

桑汀静静的听他说:“一则,离开,再艰辛再困难,爹总有法子护得你一世安宁,眼下既已出了乱子,如人饮水之事你心里最知是怎么回事,今日种种,恐怕日后少不了,二则……”

桑决默了会子,才说:“二则,若你实在放不下,需知伴君如伴虎,往后几十年少不得要吃苦头,爹是过来人,与你说实话,吃亏受伤只会是你,不会是圣上。”

“你是爹唯一的女儿,爹比谁都盼着你过得好,该说的不会瞒你。”

话音落下,是冗长的沉寂。

桑汀手心被汗水濡湿透,她张了张嘴,又阖上,反复几次没能说出一句话,倒是桑决劝她:“你还小,慢慢想清楚,千万别冲动,毁了一辈子,爹对不起你娘,百年之后,无颜下去见她。”

桑决说起亡妻时,向来严肃的脸上流露出鲜少有的深情。

桑汀抬眸看他沉默,忽然问:“爹,这么多年,你有忘记过娘吗?”

“忘?”桑决笑了笑,眼角皱纹透出暮年的沧桑,“当年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准野女人给孩子当娘、不准续弦再娶。可到如今,我仍旧觉得世上没有比你娘值得念怀的女子。”

桑汀蓦的湿了眼眶。

此时外头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奴等见过皇上。”

父女俩久违的亲切一下子变成了拘谨。

桑决站起身,朝阔步进门的男人躬身行礼,桑汀愣了一下,也福了身,声音细小:“见过皇上。”

稽晟捂在怀里的糖炒栗子瞬间冰冷。他眼眸幽深,睨向桑决,眼神带着敌意。

桑决退出屋子,临了隔着珠帘,想再看一眼女儿,不料却对上东启帝凌厉的眼风。

直到老头儿出了屋子,稽晟才回眸,把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语气淡淡问:“说什么了?”

桑汀抿紧唇,犹豫着接下东西,谁知被烫得手一颤,没拿稳的油纸袋露了个口子,栗子滚了满地,热乎的冒着热气。

她急忙蹲下去捡,“我,我不是故意的。”

稽晟脸色一沉,抓住她的手,“汀汀!”

“我……”桑汀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心跳剧烈,可是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她在紧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