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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沉吟不语, 赵俭有些紧张, 之前他也没干过这样的大工程, 图纸是他翻了家中藏书, 比着营造范式硬扒下来的。

彼时,建造城池也就这么些个要领,什么筑墙、排水、背风之类的。大家都这么干,他也就这么干了。他家里也没有人擅长这个,这个活计说是规划,多少有点工匠的嫌疑。也不是说这活计就一准低贱, 只是……与世家子弟心里那种指点江山不大一样。

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他这准备工作应该是做得不错的。不过家里对公孙佳的评价都不错,更甚得赵俭也紧张了起来,想听她能有什么高见,又怕她挑刺挑得太犀利,自己太尴尬。

公孙佳看了一阵儿,问道:“这是比着营造范式做的吧?”

赵俭道:“不错,是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么?”

公孙佳说:“我也不是很懂营造,我把随行的匠师叫来,你听他们说的就能知道了。他们原就是要干这个的,不过他们吵吵了一路也没有个定案来。”

她此行早有准备,也带了些懂行的,流人里也有些匠人,她手下还有那些个给她造房子的匠师,这群人已经吵了好一阵子了。画图纸的对工匠有要求,说工匠手艺不行,工匠说画图纸的这是难为人。

之前公孙佳召他们问话的时候,他们就互相吵,吵的结果是到了地头再根据情况调整。因为一地筑城,土质如何、气候地理如何都很重要,如果选址不对,极有可能城墙盖到一半就塌了。又或者城建好了,来年附近河流涨水,把城给淹了……

眼看将到目的地,一群人依旧吵个没完,如今又加入了一个赵俭。赵俭与一群匠人争了两天,大队人马已经到了预定的目的地,赵俭忽然福至心灵,问公孙佳:“你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定论了?”

公孙佳道:“并没有,我只有些要求。”

赵俭道:“愿闻其详。”

公孙佳道:“我不管你们什么规制,只要不逾制,建成什么样子无所谓,好不好看也没关系。只要它实用!这是边城,将来是要打仗的。一是要正面敌军,守住坚城,二是要预备着官军路过的时候可以依凭,三是要便宜农垦。”

赵俭还是有他的坚持,他在家书里写了公孙佳不少好话,认为她对自己颇有启发。譬如这个“实用”,就很给他冲击。他原本是认为一切都要依着礼制而行,没有明的律法也有潜规则。但是筑城这事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城是不可能方方正正的。

这座城要考虑到居民的生活,它要尽可能的自给自足,开垦荒地需要农田水利,城市生活要用水。为了保证一个比较正的南北方向,配合水源的分配、耕地的布局以及河流的走向就让这座城的形状被迫拉长、扭曲。

赵俭也有他的坚持,还是觉得这形状至少要规整一些,歪七扭八的他接受不了。他也给出了理由:“一座新城平地起,正好规划,规划得方正些,现在建起来也顺手,日后管起来也更方便。”

最后它成了个穿靴戴帽的梯形——还修了瓮城。城池本身就不规整,坊市的划分也就没办法完全的四方,它也是斜线,好在中轴线还比较正。

蓝图敲定,赵俭、薛凭等人会同匠人驱使流人开始筑城。薛凭还要会同汪斗等人,再安排流人垦荒。以青壮为主力筑城,老弱妇孺垦荒。也依着朝廷颁布的法令,垦荒者五年不纳税。

实在也是没得纳,就一片荒地,庄稼还没收上来就要收税,岂不是要将人真的逼死了?

每户人,只要他们能垦出地来,就造图册,颁布给他们地契,以为产业。公孙佳自己也没闲着,手下人正多,顺手也开了些地出来,安排薛凭顺便打理这一处产业。赵俭有心跟着学,只恨自己没带几个人,只能饮恨。

这也是权贵们惯常的手法,每到一处新的地方,没有别人的势力的时候,普通人是干不过他们的,他们又可以避开与旧族之间争利。

赵俭每日虽有事做,然而不能给自己家族扩大产业,未免有些心痛。见公孙佳一边数日只驻扎在旷野,忍不住去问公孙佳:“你是宣抚使,难道要在这里看着这城筑起来再走吗?那可要白耗好些时日了。”

粗筑一座城吧,只打个地基建个城墙,城里的房屋先不建,至少也得俩月。因为他们人少,这两、三个月还是因为新城初建,人人有房分、有地分,干活不惜力,且是在边地,担心城墙修得不快会被胡骑突袭,人人奋力。

如果算上城内的规划建设——那个比只垒墙还要费时费力,怕不要大半年了!且这大半年也只能修个雏形,剩下的它得零零碎碎的添补。赵俭此时才知道,书上简单的一行字“明年,新城成”底下是多少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