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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校对版] XVLEII 3119 字 2023-03-20

紫玉洞箫陡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鸣,天赐大吃一惊。那抚琴者也似为箫声所扰,琴音嘎然而止,不复可闻。天赐心想:“我胡乱吹奏,打扰了人家的雅兴,惭愧,惭愧!”再去吹那紫玉箫,却又发不出声音了。尝试多次之后,只得失望地放下洞箫,捧起书本继续阅读。

第二天晚上,依旧是同一个时间,那琴声又悠然响起,弹奏的还是昨天的曲调。天赐忽发奇想:“昨夜我能吹响紫玉洞箫,难道与这琴音有关不成?”取下紫玉箫,尝试着吹奏,果然发出了几个单音,嘹亮清越,裂石穿云。琴音这一次没有受到影响,曲调倏然升高,似欲与箫音相和。天赐大喜,哪知一喜之下,紫玉箫又吹不响了。无心吹奏尚可,着意为之,总是不成。天赐懊恼地放下玉箫,再听那琴音,曲调转为低沉幽远,似是怀有无限惆怅,良久良久,渐渐杳不可闻。

自这日起,琴音每天晚上都在同一时间奏响,天赐每次都尝试着吹奏,渐渐摸透了玉箫的脾性。这紫玉洞箫实非凡品,音质远胜于寻常竹箫,但没有一身深湛的内力,绝无法吹响。开始时天赐只能吹出几个单音,渐渐能够连成简单的曲调。这些曲子都是秀雅姑娘所传授,那时两人正值你怜我爱,难舍难分之际,故而这些曲调走的都是柔靡的路子。但用紫玉洞箫奏出,哪有一丝一毫柔靡的意味。

时令已近深秋,金风乍动,满园肃杀。这日入夜,天赐凭窗独坐,伴着悠悠琴声,吹奏出一曲《引凤》。这个曲子说的是弄玉吹箫,箫史乘龙的故事,曲调时而欢快跳跃,时而缠绵悱恻,畅述着心中爱恋离别欢娱相思诸般情感。琴音箫音互为唱和,那抚琴者似也为箫声所动,琴音时而似低声劝慰,哝哝私语,时而似高声作歌,慷慨激昂。琴音融汇于箫音之中,不见斧凿的痕迹。

一曲终了,园中又转为静寂。天赐手抚玉箫,胸中激情仍难平复。心想:“这抚琴者究竟是何人?明日一定要问问乐老伯。”捧起案头书籍继续阅读,却总是心思不属,神意飞驰,全在那抚琴者身上。

翌日天赐早早就去拜望乐老丈。一见面乐老丈劈头就是一句:“贤侄吹的好箫!”天赐道:“小侄只不过略窥门径而已。那位抚琴者才是真正的高手。若非他连续数十日悉心引导,小侄焉能有今日的成就。”

乐老丈笑道:“非也,非也!琴人人能弹,箫却非人人能吹。那枝紫玉洞箫寻常人别说吹奏,只怕吹响都难。那位抚琴者也曾尝试着吹奏紫玉箫,最后被迫放弃,转而习琴。如今贤侄不但能吹奏紫玉箫,而且流畅自然,韵味十足,竟似有多年的火候,那位抚琴者一定非常钦佩。”

天赐到:“那位抚琴者是老丈何人?能否请出一见?”乐老丈笑道:“老朽正有此意。”向内室唤道:“紫箫,出来见见李公子。”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挑起门帘。环佩叮咚声中,步出一位娉娉婷婷,娇弱羞怯的紫衣女子。螓首低垂,莲步轻移,走到天赐身前,飘飘施礼,轻声道一句:“李公子!”退到乐老丈身侧,不再言语。

乐老丈捻髯笑道:“这是小女紫箫,也是贤侄口口声声要见的抚琴之人。”天赐心想:“真想不到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弱女子居然是内功高手,居然能将内力贯注于琴弦之上,奏出气势雄浑,威力千钧的琴音。”说道:“紫箫姑娘武学深湛,小侄万分钦佩。不知师承何人,是出于老伯的传授吗?”

乐老丈道:“老朽于武学之道一窍不通,哪里能够传她什么。全是这丫头自己偷偷练的。十来岁上她就对武学发生了兴趣,每日瞒着我上楼读书,书阁中的武学典籍被她看了个遍。几年下来总算小有成就。女孩子练武,老朽本来是不赞成的。但实在管不住她,只好由她去了。”

天赐道:“紫箫姑娘无师自通,能取得如此成就,可见毅力悟性都是上上之选,老伯应该引以为豪才对。小侄虽然练过十几年武功,授业之师也是武林中数得上的高人,无奈小侄天资鲁钝,生性疏懒,成就难及紫箫姑娘万一。”

一听此言,乐老丈自是大乐。紫箫姑娘却浅浅一笑,微露雪白的贝齿。说道:“雕虫小技,见笑方家。李公子的武技才是真的高明。小妹博览武学奇书,常自以为一身武功足以傲视天下。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紫玉洞箫是箫中仙品,非内力已至登峰造极者绝难吹奏。小妹以前时常拿来把玩,自忖无此内力,常生明珠暗投之感。昨夜有幸聆听公子一曲《引凤》,内力融注于箫音,浑然天成,无迹可寻。内力之精纯,实非小妹所能企及。”

乐老丈看看女儿,又看看天赐,眼神透出异样的神采。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武学高手,只有我这个老头子是个门外汉。哈哈!玉箫名士,相得益彰,真是天作之合也。这枝紫玉洞箫只有贤侄才配得上。”

紫玉洞箫与紫箫姑娘闺名暗合,乐老丈这叫做以物喻人,话里有话。他膝下只此一女,偏偏又生得才貌俱佳,乐老丈自然异常钟爱。只因地处穷乡僻壤,找不到配得上她的才俊之士,婚姻大事就蹉跎下来,十八岁还没找到婆家,眼看着再耽搁就成老姑娘了。恰巧这一日偶遇天赐,相处多日发现他人品才学皆不同于流俗,遂动了招赘之念。这才苦心安排,殷勤留客,终于等到今天这个机会,唤出女儿与天赐相见。紫箫姑娘对父亲的心意也略知一二,听父亲此言,不禁红晕上脸。知道就要谈及自己的婚姻大事,不好意思再留下,悄然退回内室。

女儿一走,乐老丈言归正传。捻着稀疏可数的须髯,不无得意地说道:“恕老朽冒昧动问,贤侄对小女观感如何?”天赐怎知此老心中的盘算,随口答道:“紫箫姑娘仙姿玉质,貌比天人,才学出众,艺冠群芳,真闺阁中的奇女也。”乐老丈大喜,正容道:“如此说贤侄对小女是十分中意了。老朽欲将小女许配与贤侄为妻,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天赐吓了一跳,忙道:“这万万不可。非是小侄嫌弃紫箫姑娘,实是堂下早有结发之妻,未敢无故相弃也。”乐老丈顿足长叹,满怀希望化为乌有。即而又有几分不信,问道:“贤侄莫非是在哄骗老朽。贤侄既有家室,为何留恋林泉,醉心书中,久久不归,难道不怕家中妻室惦念吗?”天赐黯然道:“实不相瞒,小侄如今家破人亡,与家中妻室失散两年有余,今生今世不知能否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