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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校对版] XVLEII 3119 字 2023-03-20

乐老丈伴着他唏嘘良久,说道:“事已至此,贤侄也不必过于忧伤。贤孟梁如果有缘,纵然人海茫茫,山川阻隔,总会相见。如果无缘,强求也是枉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贤侄不可因此耽误子孙之事,断了一门香烟。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老朽既已出口,就不想再收回。贤侄如果有意,小女也不会嫌你已有妻室。他年如果有幸寻回尊夫人,小女甘居侧室。”

天赐正容离座,长揖谢道:“紫箫姑娘才貌双绝,老伯隆情可感,依理小侄决不应该推辞。但小侄如今飘零天涯,穷困潦倒,无处可以安身立命。更为仇家追索,生死难卜。紫箫姑娘千金之体,岂能因小侄一介武夫,而蒙颠沛之苦,历刀兵之险。小侄万万不敢从命。”

乐老丈说道:“小侄多虑了。无安身立命之处,难道老朽这沧海书阁就不是安身立命之处吗?完婚之后,贤侄尽可留在寒舍。小女得一佳婿,老朽亦得一良伴。倘佯林泉,诗酒为乐,岂不快哉!况且此地极为偏僻,量贤侄的仇家也寻不到此处。”

天赐几乎被乐老丈这一席话所动。倘佯林泉,诗酒为乐,这不正是他无限向往之事吗?转而一想,心意又坚,说道:“小侄福薄,天生的劳碌命。俗事缠身,恩仇难断,理不清脱不开。一入江湖,终生难去,林泉之胜,诗酒之娱,对小侄而言可望而不可及。在老伯家中读书半载,忙中偷闲,已属万幸,不敢再存奢望。”

乐老丈深感失望,愀然不乐。天赐告辞出来,一路上心事重重。这半年来他一心读书,其他的事全丢在脑后。如今经乐老丈一提,他猝然而惊,暗暗自责。享了半年清福,现在是该走的时候了。

紫箫姑娘说吹奏紫玉洞箫须内力登峰造极,当时他并未留意。现在一想,不禁暗暗奇怪。难道半年没有练功,内力反而有所增强吗?他默运真气,只觉丹田气机涌动,勃然欲发,一缕热流游走全身,纯和自然。这种感觉他在内力中毒受损之前也曾有过,却没有现在强烈。

“原来我的内力果然大有进境,这可真是一件怪事。”天赐虽有几分意外的惊喜,却并不十分兴奋。他对武功一道早就看淡了,武功高了如何,没有武功又如何?面临的难题总归无法解决。至于武功为何增强?他懒得去想。

苦练武功多年,未必会有什么长进。搁下一段时间不练,却忽然发现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这事说来匪夷所思,追本溯源,其实也没什么奇怪。天赐最初练的内功是兰若传授的玄天真气,兰若为他打下了极好的根基,再经半年多苦练,已经小有成就。后来改习无相神功,至大至刚的无相神功渐渐将阴柔的玄天真气压制住。这半年天赐醉心书中,不再练功,体内蕴藏已久的玄天真气无形中又开始运行全身。他所阅读的各种书籍,其中不乏道藏佛经,医术玄学,奇门数术,各种学问无不隐含武学哲理,天赐无意中对武学的见解又增进了一层。无相神功玄天真气,一刚一柔,一阴一阳,无须他着意运使,自然而然再体内融合,阴阳相合,龙虎相济,终至大成。天赐无意之中练成了一门旷古绝今的武林奇功。

此事说来简易,可事实上比登天还难,若非机缘巧合,绝难成功。一个练武人如果得到无相神功这等武林绝学,一定会勤练不辍,谁肯轻易放弃。又有哪一个练武人肯花费半年光阴博览群书,将武功全部搁下。归而言之,只在一个缘字。缘分不到,求也求不来,缘分一到,赶也赶不走。

回到听潮小筑,天赐心情烦乱,捧起书本却又放下。想要向乐老丈辞行,却又怕他挽留,自己留恋阁中藏书,再难下决心离去。挨到晚上,天赐终于决定不辞而别。伏案留书,将自己的身世际遇,不能留此的隐衷一一说明。书信拟就,天赐心情轻松不少。将书信放于案头,压上镇纸。明日仆人来收拾房间,自会发现将它呈给乐老丈。

天赐现在身无长物,也不必收拾行囊。两手空空,一身轻松,悄悄出了院门。此时已是深夜,小院静寂无人。天赐扫视早已熟稔的一楼一阁,一草一木,心中不禁生出了无限依依之情。

忽听一个轻柔的声音道:“李公子,你要走了吗?”天赐惊然回首,只见细石小路上姗姗走来一位紫衫女郎,正是紫箫姑娘。她黛眉微蹙春山,明眸隐含轻怨。手上捧着个小包裹,走到天赐身前。螓首低垂,幽幽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寒门蓬蔽,容不下你这只彩凤栖息。”

天赐倍感歉然,轻声叹息,说道:“紫箫姑娘,你应该看得出,我心里也是不想走的。但我不能不走,江湖上有许多未了之事,一味逃避,终非了局。我有一封书信留给令尊,申明了我不能留此的理由,请姑娘代为转达。失礼之处,请他老人家谅解。”

紫箫姑娘道:“我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求的是扬名天下,建功立业。家室之累,儿女之情都是要不得的。我不怪你,家父知道也不会阻拦你。”

一缕柔情悄然笼上天赐心头,深深地看了紫箫姑娘一眼。月光映照下,她雪白的脸颊如同无瑕的美玉,容颜秀丽得出奇。清凉的夜风吹过,天赐陡然清醒,狠狠摇摇头,压下心中绮念,说道:“紫箫姑娘,我走了,请多珍重。”

紫箫姑娘急忙叫住天赐,说道:“就这么走了,连盘缠也不带,路上你怎么办?”将手中包裹交给天赐,说道:“这是几十两银子,你拿去用吧!不要说谢,如果你能记着有一天回来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轻轻叹息,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