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算起来,亲亲吾妻筱儿已欠我不少债,我闲暇时替吾妻筱儿粗略估摸了一番,这辈子怕是还不完的,我允许吾妻筱儿用八辈子来慢慢还,十辈子也行。

记于贞和十四年九月十五日亥时三刻。

记下这笔账之后,赵泠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他的拇指摁在笔管上,书灯下,札记册子上,那被他写下的“吾妻筱儿”四个字,格外可亲可欺,指腹轻轻抚过那四个字,软软的,暖暖的,若他的妻子筱儿那般。

从“她”变成“吾妻筱儿”,他花了七年的时间,从贞和七年到贞和十四年,整整七年。年岁竟过得这般的悄无声息,万幸,岁月也给了他想要的。

“亲亲吾妻筱儿”赵泠口中碾转着,柔柔地念着这六个字,若她分给他的樱桃绵糖一般,绵软细腻,甜蜜清润。

他可以唤她“娘子”,唤她“吾妻”,唤她“筱儿”,“小傻子”“小笨蛋”多亲昵都可以,这世上也只有他可以如此——只因她是他赵泠的妻子。

趁着月色清亮坦荡时,赵泠正思虑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不要装作没看到这纸团?若没看到的话,吴之筱定会抓狂到捶床,气得杏眸圆凳,小嘴高高嘟起,然后再想办法让他看到。

那便装作没看到吧,好久没见着吴之筱生他气的模样了。

却也不是赵泠想要欺负她——是,他就是想要欺负她。谁让她这几天和上官慕清走这么近的,气他几次也就算了,每次都看到她与上官慕清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每一次都是!!自己只不过是让她抓狂一次而已,比起她所做的事来,自己算是手下留情了。

说起来,赵泠心中仍旧是恼怒得很,那次上官慕清从赵府搬出去后,吴之筱竟然想让他到吴府去住。若不是上官慕清自己执意不去,吴之筱现在只怕是要和上官慕清共住一府,整日在他眼皮底下卿卿我我的了。

这一笔账他早已经暗暗记下了。

他把纸团揉成团状藏回小猫咪颈脖下,明天就能收到吴之筱鬼哭狼号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小猫咪!你怎么回事?你有点用好不好?我白给你这么多小鱼干了!!呜呜呜呜……”

果然如他所料,吴之筱一大早起来就去撸猫,然后就发现自己的纸团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仍旧夹藏在小猫那毛茸茸的双层颈脖下边。

他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小猫脖子里的玄机?赵泠肯定是看到了纸团却没打开。

赵泠居然不看她送给他的纸团?!

赵子寒,你最近过分猖狂了些,就不怕我真的喜欢上别人吗?就不怕我心灰意冷,看上别的男子吗?就不怕别的男子趁机待我好吗?就不怕我……哭死了吗?

于是乎,吴之筱连朝食都顾不上,一大清早就对着赵泠的内院朗声读律法,第十二卷 十二条读得最大声,还特地重复了好几遍,让他清楚他自己的身份,努力尽到他的责任。

念完这段律法之后,吴之筱尤觉不足,还添上一段卓文君与司马相如诀别时的诗《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之后,她又咿咿呀呀唱了一段江南小调《闺门怨妇》:“小娘子年方二八,貌若春日俊俏花儿,寻得良缘过了门,哪料得君无意啊妾心冷……”

可怜她吴之筱与赵泠成婚以来,一日不曾享受过夫君的体贴照顾,反而被他的疏离气成这般。念及此处,她口中的小调唱得更哀怨了:“君心似流水呐,妾是那落花,流水无情啊落花遍地撒……”

一墙之隔,正在用朝食的赵泠听她念的律法,吟诵的诗句和唱的江南小调,神色不改,仍旧是那副“君无意”的淡淡模样。

“西风飒飒过,无处可为家……君心似流水呐,妾是那落花……”

他不动声色,敛起宽袖,静静地夹起桌上白瓷碟里一块鱼肉入口,细细咀嚼这无味的肉块,顺道将吴之筱的声音一并吃吞入腹,舌尖因而多了一点点青梅的酸甜滋味,可口可爱又可怜。

坐在他对面的赵潜也听到吴之筱唱的哀怨小调儿了,越听越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混蛋。

他絮絮叨叨地劝赵泠道:“人家一个女孩子家都这么主动吸引你的注意了,你又何苦冷着脸不理会人家?倔是可以倔的,可别这么倔,这都多少天了,你也不说主动去缓和缓和,只顾着自己生闷气。你当你是谁?人家阿筱好好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是偏要赖着你的,现如今她喜欢你,才这般对你,若她有一日弃了你,那是再也不会回头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