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叹了口气, 拍拍他的胳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再小心也架不住这样盯着。你别想多了,好好睡一会儿,我记得你睡觉很好的,白天黑夜都能睡, 不像你弟弟。”
方谨笑道:“我那是关在笼子里久了,马车没黑没白地走着,什么都辨不清, 只能窝着睡觉。那时候也小, 心里不装事儿。”
方维道:“你是不装事儿,都是我扛着了。当时你就一个大脑袋, 胳膊腿都细的跟棍儿似的, 我看着没有人要怪可怜的, 就我要了呗。话也不会说, 教个名字花了半个月,可把我愁的, 以为你是傻的。”
方谨闷头不做声,过了一会才颤着声音问道:“干爹,咱们这回,是不是活不成了?”
方维连忙搂着他道:“不会不会。孩子,我也想了一遍,这事是冲我来的,是要一网打尽。不过你灵机一动,让他们没抓着什么。咱们也没有夹带,按无故喧哗处置,倒不是死罪。”
方谨在他怀里略放松了些,方维又道:“得小心他们使阴招。真要用心打,二十板子也能送人归西。”
方谨就哆嗦了一下,又拉着他道:“干爹,我要是没了,你记得给我烧点纸做的刀枪棍棒,好让我有东西玩。”
方维被这句话激得笑了:“想什么呢,孩子,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的。你可是老大,得给我摔盆子,不能让给你弟弟。还有小菊,长得漂亮人又能干……”
方谨被这句话激起了好胜心,笑道:“那好,我等着您长命百岁。”又问:“干爹,咱们就在这等着吗?”
方维道:“孩子,许多事都只能等,时间久了,就水落石出了,急是急不来的。”又坐起来道:“一下雨,我的腿就疼得很。你来帮我揉揉。”
方谨嗯了一声,就摸索着给他按腿。他听着外头的雨声,微笑道:“我倒巴不得腿再疼些。咱们再等一天,估计就见分晓了。”
采芝堂一楼大堂内,蒋夫人招手叫杨安顺过去,将账目递给他道:“你先学着怎么看账目。帐房先生把帐理出来,到咱们手里得先看看流水,还有总清账。账目往来是入帐顶格,出账退格。”
杨安顺将账目细细看了一遍,蒋夫人又道:“做掌柜的,又不光只是看个数目。哪种药卖的快,那些病人来的勤快,都得记下来。”
他手里拿着算盘核了一阵,又问道:“大掌柜,这些赊账的,一直都没有来还,怎么办?”
蒋夫人叹了口气道:“三个月没还的,便算是死账。”
正说着,忽然有个男人冲了进来,疾走了几步,倒在地上,不断抽搐。蒋夫人被吓了一跳,看他一身泥,浑身衣裳也是破烂成布条,皱着眉说道:“莫非是乞丐?”
杨安顺也愣住了,说道:“大概是吧。”
蒋夫人道:“估计是在外头得了病没钱治。”
杨安顺探头看了一眼,笑道:“要不我去瞧瞧。”
蒋大夫起身道:“你们先别动,我来看看。”
他走上前去,看这人头发乱蓬蓬地披散在脸上,五官扭曲,满脸涨得通红,嘴里呵呵有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俯下身,刚要摸病人的手腕子,那人睁大了眼睛,忽然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嘴里吐出些白沫来。
病人的力气很大,蒋大夫被晃了一个趔趄,愣了一下,说道:“莫非是中了毒?”就对杨安顺道:“要不先拿个罐子,给他灌点水看看效果。”
病人听到他最后一句,忽然发了狂似的扑上来。蒋济仁不留神,就被重重地扑倒在地。病人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就冲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蒋济仁倒在地下动弹不得,肩膀上的鲜血直流下来。蒋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叫了一声“伯栋”,就冲上前去,死命拖拽那个发狂的病人。那人神智疯癫,力气却大,往外推了她一把,她就滚到一旁。
蒋济仁回过神来,叫道:“娘子,你快走!”就拼命上手去推。蒋夫人爬了起来,并没有逃走,反而又合身上前,使劲掐着那人的脖颈。杨安顺也上来了,扳着那人的胳膊,嘴里叫道:“大掌柜,你走。”
蒋济仁勉强说道:“你快走,孩子……”刚说了一句,又被咬在脖颈上,一时鲜血直涌出来,溅了一地。
大堂里还有一个伙计在打扫,想要回后院叫人,吓得腿脚都软了,一时呆在当地。
几个人纠缠在一起,病人力气奇大,杨安顺也拖不动,蒋夫人只是拼命去掐他的脖子,那人吃痛,转过头来,张口在她的手腕上也咬了一口。蒋夫人咬着牙,手里并没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