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赏赐

古代小户女 竹笋君 5305 字 2022-09-12

沈老娘说起妇舍事

范安送来的那十只雁很快就炖成了汤,他一人独占了一只,剩下的九只张家众人便一块儿分了。

这次席简直给沈老娘开了眼,饶是她老人家见的世面再多,心下也不免吃惊,范安一人一桌身旁无人时吃相还有些很斯文,一旦有人么,便跟有人来抢似的,沈老娘自认小时候头回吃肉也没这么个形状。

沈老娘本来还有心跟他念叨两句,一见这样儿心头便犯嘀咕,怕他在张家给呛死可不是给女婿一家添好大一桩麻烦么,幸而范安吃得虽快但却不显狼狈,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甚至颇有韵味,沈老娘且有一肚子话想说,见此也歇了心思,专心跟外孙女一道吃起饭来。

李氏今儿为了招待范大人提了不少肉货回来,张阿公想着不好白拿人的东西也亲自又煮了一锅羊肉,这回大家都有得吃,几个孩子便没露馋相。

显然范大人不是来者不拒,张阿公炖得羊肉汤他只看了几眼心头就有数是个什么味儿,便是一口也不曾喝,倒叫几个小的饱了肚肠。

及至范大人吃饱喝足抹了嘴,大家才又坐过去与他说话,张阿公急得不行,频频暗示自个儿得意的大孙女,奈何此举不过抛媚眼给瞎子看,张知鱼正专心吃家里今天斥巨资买来的酥油泡螺,这东西甜腻须得就着清茶才香,她在古代就没吃过几次奶油,便是不爱甜,心里也想得很,一时便将阿公交代的话忘了。

但范安不是会让人为难的父母官,还不等张阿公想办法,他看一眼鱼姐儿便主动问起了话,道:“你们有几个人为盐工出了力,且将事情跟我说说。”不过虽吃了张家一顿饭,他还是将丑话说在前头道,“别说谎,我会发现。”

张阿公在旁边听了这话,屁股上的炭盆便歇了火,心说,性子这般直还懂事儿的孩子这年头可不常见,也就他老人家小时候称得上这句赞吧。

张知鱼也赞,范大人不止是吃饭快,办事儿更是一顶一的快,谈家前几日才人头落地,今儿他就想起这事儿了,“只这事有些复杂,诸多人都出了力,便说我阿公吧,就是没亲自传话,那也是在家做了总指挥的。”

张阿公笑得不见眼,心下得意,嘴上还谦虚,道:“医者仁心么,皇帝都写了牌子,自然不能让他失望了。”谈话间就用春秋笔法将皇帝给自家匾额的改头换面地一说,模糊掉那牌子是给鱼姐儿的,乍一听跟皇帝专写了表彰他似的。

只范安也是个奇人,若是常人少不得问两句匾额如何如何,两人互相吹捧一番,他却眉头一皱,丝毫不接这茬,不解风情地道:“不消说其他人,就说和你一起的。”

张阿公一噎,他一知半解自然说不出个一二三,但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就混成老江湖了,眼珠一转,心头就有了主意,便伸了个懒腰,笑:“我年纪大了,说不得这许多话,叫鱼姐儿说把你听。”

张知鱼一眼看破阿公的心思,但谁叫她素来对阿公顶顶好呢,立刻顺着话嘚吧嘚吧报了一串人名出来,就连牛哥儿的弹弓和夏姐儿的守口如瓶她都往上添。

都是自己人,领功不嫌多么,只这么一说她还怕范大人给忘了事儿,遂跑回房里呼哧呼哧写了一张纸的名单出来,还特特跑顾家和慈姑确认了两遍,觉得没错才交给范大人。

范安看着这么长一串的名单,点点头,估摸着跟自己听到的差不多,便收在袖子里,沉吟一番,道:“你既从小跟着阿公学医,不若日后也往妇舍去,里头的女娘很多都不会治病,时常有耽搁死的。”

沈老娘刚刚还觉着小范万般好,此时见他想将鱼姐儿往妇舍塞,立时就觉着这孩子有些人来疯,不乐道:“去妇舍做什么,她人小小一个,还没活出滋味儿,就去给人做仙童炼丹,这不是造孽么!”

“里头不是有女医么?”范安很是惊讶,新官上任,要整理的事儿太多,他还没注意到妇舍这来,只在神京时皇后格外重视妇舍,里头也有一二精通医理的女娘坐镇,便觉得这也算个好去处。

沈老娘不这么想,呸了一声道:“南水县的舍长,本来是林逢县内一个种地的女娘,不知怎地认了些字回来,两三下叫她蹿林里搭了间屋子,说自个儿得了道了,问得的是什么道,说是无名道,头先还在里头练丹请乡里人吃,不想打开锅一看,他娘的竟炼出两方豆腐来,吃了这豆腐的几日夜都通不了肠子,早年传遍乡里,这么些年给她改头换面蹿到城里竟成了赛神仙,还去妇舍做了头子。”

说到这沈老娘又有了新的怀疑:“难不成她竟是没钱租铺子,便抢了妇舍的地儿,说是炼丹实则偷磨豆腐躲税钱。”

众人哄堂大笑,张知鱼也觉得自家外婆的心思竟然这般跳跃,小舅可不就随了她么。

只范安听得这番话,两三下将最后一口肉咽回肚里便起身告辞。

张知鱼看着小范大人按在佩剑上的手跟沈老娘笑:“今儿我掐指一算,今晚准有人倒霉。”

沈老娘也沉吟:“准是那遭瘟的赛神仙。”便不是大家一起咒她,说不得也有几分用呐。

果然不出几日,赛神仙老巢给人掀翻的消息就传了过来,这事儿还是丹娘带过来的。

丹娘也是个爱八卦的人,成日没事儿就跟着孕妇闲谈,不过她说这是丹式独门稳胎法,总之,南水县的事便没有她不知道的,只听范大人前几日去了一趟张家,没得几日妇舍便焕然一新,她也不是个糊涂人,当下就知道这是为什么。

于是又在街上买了一众点心过来谢师娘。

张知鱼从保和堂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得家里好一通热闹,一道欢快的大嗓门直透墙院,便迈腿儿进去给丹娘问好。

丹娘坐在张家院子里跟沈老娘叽咕赛神仙倒霉的事,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

见着鱼姐儿一进来,便将人往身边一拉,从手里掏出一个银镯子套在她手上,笑:“上一次来的匆忙,连个见面礼也不曾备下,这会儿一起补给你们。”张知鱼刚想推辞,那头夏姐儿已经跑了过来,冲大姐摇摇手腕子,她的那个是银铃铛,一摇就叮叮当当的,她一见就特别喜欢。

“丹娘也是自家人了,她给你你就收下。”沈老娘笑,张知鱼方拢在袖子里,心说今儿又发了笔小财啦。

丹娘又转头跟沈老娘说话,乐道:“那老不死的三日前夜里竟被范知县踹了门子,一窝都给抓到了牢子里去了,说是要服几年牢。”

沈老娘拍手称快,说了一字儿:“该!”

张知鱼听着这时间掐指一算,不由再次赞叹范大人的行动力,细细算来,那日吃完饭后没多久,范大人便夜闯妇舍将人抓了一串,当下便冲沈老娘笑,觉得自个儿那日算得可准。

沈老娘也这么觉得自个儿铁口直断,看着四下无人,便笑吐实话:“这还不是替了老娘么,你家祖上何曾出过这异事儿。”

说到这,她又觉得让张家赚大发了,只不过人在屋檐下,她也怕给人大棍子撵出去,遂说了两句还转回八卦上来,问:“仔细说说怎个倒霉的?”

往日沈老娘不常关注这起子人,只觉着听了闹心。

她素来以快活为人生第一目标,若不是为了丹娘,哪会上赶着去打听这些事,此时见敌人再也翻不了身,顿时好奇心大起,便是连赛神仙在牢里怎个生活法子,袜子有没有洞,有没有被老鼠咬都关心起来。

丹娘真不愧是她老人家的徒弟,若是问了旁人还得愣一愣,丹娘眼睛都不眨就吐了一肚皮话,笑:“那老东西惯爱晚上炼丹打坐,当日正叫了一二个徒儿给她烧火,范大人派人在前头敲了两下门子,自个儿直跃墙头,进来就抓了个人赃并获,赛神仙还说里头练的是好东西,想叫范大人也吃一丸,结果范大人也是个人才,立马给她喂了几颗下去,我的娘,她那炼丹术几十年如一日,炼来炼去炼得九九归一,都跟那方豆腐似的,一下肚儿便塞肠子,听说赛神仙今儿还在衙门里想要点儿巴豆吃。”

张知鱼隔着几日夜,便是不在现场也窥得一二范大人的威风,心头大乐,连连拍手叫好,一众过来找鱼姐儿玩的孩子听得这二三句话,顿时也摇身一变成了小范大人的铁杆粉头,冒着星星眼,心说:范大人,请狠狠凶我,好喜欢!

听众多了问题也多了,几人还想再现范大人的英姿,又惯会给人捧场,几句话捧得丹娘谈性大起,越发说得多起来,逗得在场诸人哈哈大笑。

沈老娘也是知事儿的人,便是她不外出打听,也有孙婆子这个耳报神在,听多了这帮人的惨状,假惺惺地一叹:“只可怜在外头吃香喝辣的小仙儿。”

丹娘笑:“谁说不是,清晨一进家门,见师父都给人连夜端了,脸色可叫一个难看,忙不迭收了孝心往外走,结果还没走出二里地,便被范大人抓了回去,如今正跟赛神仙在牢里继续参悟,范大人还请她们务必成仙,也好保佑大周国运昌盛呢!”

沈老娘也是个脑洞奇大的人,眼前忽然晃过范大人在张家院子里杀雁的情景,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当下不知想到什么,便问:“都死了么?”

丹娘有些失望道:“那倒不曾,还没影的事儿,再者赛神仙不止在妇舍有人,她乡里还有个二窟,只面儿上是间道馆,好像叫什么莲花观,人也有身份,是册上有名的道人,没犯事儿的都叫苟活下来,听说如今做正经法事营生了。”

“是黄鼠狼就得吃鸡。”沈老娘冷哼一声,道:“道观苦修不如妇舍呆着舒坦,我看总有人得接了赛老鬼的衣钵。”

对此张知鱼只能说她外婆也是个老神棍,这话一说一个准儿。

有功的孩子

这日衙门的奖励下来,大伙儿都凑在一起看张大郎带回来的公文和银子,银子是一人五十两,但大家心思都没在这笔巨款上头。

几个男孩儿围着这张纸脸色都有些恍惚,牛哥儿和大桃激动道:“我、我、我能念书了?”

张知鱼看着上头的字也高兴地道:“是真的,上头说让你和小牛哥一起去松山书院念书,里头的院长听了这事儿要破格收你们进去!”

大桃想想说:“不可能啊,我又没做什么。”

这事儿张知鱼也纳闷呢,那日纸上她没写大桃哥名字啊,想想道:“可能是小范大人在京里见过小宝,觉得你猪养得好也说不定。”

几人想想小宝的可爱样儿,都觉得此话有理,大桃生性老实,见大家都这么说便也信以为真。

一旁的张阿公听了这话儿,背着手潇洒一笑回了房,心说,他老人家这回真真是深藏功与名也。

这事儿张阿公前几日就从儿子那听说了,想着都是自己的弟子,这个去了书院,那个不让去,以后叫他们怎么相处呢。

而且大桃还是他亲侄孙,自个儿有了钱不说帮多少,至少供大桃读书也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认得五六年书出来,或者做个账房顺便骟猪,或者回乡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另寻个其他营生可不叫人欢喜,便暗自差了儿子跟范大人一说,将自己救童四郎的功挪了出来,便是鱼姐儿都为此少了几十两银子,人松山书院也是好书院,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大桃都十二了,年纪已不算小,还得从开蒙学,这还是没有过的事。

是以整个张家只有张大郎一跃成了张巡检,便连鱼姐儿也只得了五十两银子和去妇舍的机会。

听说原本他们家的钱还更多,张阿公没敢问清楚是多少,怕知道了心太痛!

只此事张阿公一个也没告诉,怕叫大桃心里知道了难受,他老人家难得做一回好事,竟然还不叫嚷出来,不过看着大桃这般高兴,也就值啦。

但书院也不是没有条件,院长说六年内若不能考上秀才就得自个儿出去寻活做,不能再留在书院了。

大家对秀才那些事儿压根就没想过,心头只想着能识字就是天大的荣耀了。

张知鱼由衷地为他们高兴,不管能学多少,这意味着大家终于有机会能够真正地开始汲取这个朝代的知识,对大桃和牛哥儿来说,这份奖励远远比银子更重要。

公文是贴在告示栏上的,黎氏在船上便听着有来吃饭的食客说了这事儿,再三一问,知道上头有王牛两字儿后,饶是再泼辣的一个妇人也忍不住泪光闪动,起身对着东边祖坟便是一拜,道:“咱们家也算要苦尽甘来,这一年的苦也不算白吃。”

李氏素来便容易共情别人,跟着哭了一遭便让黎氏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