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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朵青色分火如同乳燕投林般的模样,瞬间看得言落月眼角一酸。

如果紧跟着,乌啼之火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就好了。

因为接下来,只听它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吸气,就好像一个委屈的小孩子在努力一抽鼻子,然后嘤嘤地撒娇道:“两个死鬼,杀千刀的,我都想死你们了!”

听听小火苗说话的语气,看看小火苗一个劲儿往透明罩子上蹦跶的动作吧。

要不是火焰太过微弱,估计它都要分出两只小拳拳,娇嗔地锤一锤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胸口了。

言落月:“……”

巫满霜:“……”

不是,这种话是不是在身份场合和数量上,都不太适合?

言落月挫败地抬手捂住眼睛。

她从指缝里去看巫满霜,发现小蛇的表情也出现了难得的僵硬。

这一刻,两人无需说话,心声也足以共通。

他们确认,乌啼之火在这三千年里接受了很坏的教育。

……这种话都是跟谁学的啊。

你们鸿通宫的人有病啊,怎么能让乌啼之火懂得这种内容?它还是个小宝宝呢!

如果说,对待两位旧友,乌啼之火尽显真诚,就是语法用得不太对。

那一转头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小火苗就瞬间换了一副口吻,翻脸速度比川剧还快。

“哟,你还搁这儿看呢?看你爹看!大傻【哗——】,烂头烂脚烂脑子的【哗——】形【哗——你这个早三千年前的阉卵,老婆一辈子帮你生了八百多个孩子,每天早晨醒来八百人齐声叫你苟叔叔……让我这些野孙子都滚远点,你爹不认,听见没有,你爹不认!”

见到乌啼之火神智清楚,还能进行花样百出的人身攻击,言落月心头就安定多了。

她非常确信,按照现代的标准,一部电影评级从大众级升到pg-13,区别大概就是一朵乌啼之火了。

对于青色小火苗的骂声,那个中年男人直接听若罔闻。

他拂了拂自己的袍袖,脸上一片安然若素。

如果不是此人养气功夫实在好,大概就是三千年来,天天都听,以至于完全听麻了。

倒是乌啼之火,看起来对这男人恨之入骨。

要不是被关在那个透明禁制里,只怕早就扑上去,猫猫盖脸,直接对此□□打脚踢。

即使现在无法出去,乌啼之火也在拼命地撞击罩子。

这一下一下扑上去的频率,让言落月瞬间联想起了功率全开的啄木鸟。

此时此刻,巫满霜和言落月的目光,都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此人生得一张国字脸,面相十分威严赫赫,一看就知道身居高位。至于身上流转的凝重气场,更是证明了他修为不俗。

这人也穿着一身鸿通宫制服,只是衣袍看起来比长老客卿更加华丽。

精致的宽袍大袖上,日月星辰俱列其间,举手投足之中,刺绣衣纹的金线银丝便灿灿生辉。

三人在地宫中骤然相逢,这中年男人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表情还是有一瞬间的僵硬。

下一刻,他直接收回了正在破除禁制的手。

对于此人的身份,言落月心中已有猜测。

但还没等她开口,乌啼之火恨恨的声音已经杀了出来。

小火苗像是一个终于看见家人撑腰的孩子,煞有其事地指挥道:“快!这就是鸿通宫主!你们戳他鼻孔,薅他头发,踢他蛋蛋,踩他脚趾头!”

落月:“……”

轻咳一声,言落月开口道:“你们鸿通宫,一直都是这么教乌啼的吗?”

再这么发展下去,她大概就只能把乌啼之火送到沈净玄那里进修了。

至少小尼姑的武德高于口德,骂起人来比乌啼之火客气啊。

听见这个问题,鸿通宫主也有些沉默。

毕竟,这朵乌啼之火刚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是不会骂人的。

它能说出的最脏的话,大概也就是一句“你要掉叶子了!”,和一句“你裂了”!

至于三千年后的今天,为何乌啼之火变得如此……推陈出新,只能说,鸿通宫确实有着不可磨灭的责任。

但相比于鸿通宫对乌啼之火做的事情来说,几句学舌之语,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在四大宗门里,鸿通宫背倚乌啼之火,仗着炼丹炼器发家,所以宗门里的炼丹师和炼器师分外地多。

而三千年来,鸿通宫的炼器师和炼丹师们,一直在吸取乌啼之火的精粹。

一个在伏魔之战里,都只会一心索取好处的宗门,当然不可能存在无畏无求,甘于奉献的优良精神。

宫中上下,凉薄成风。

鸿通宫中的大多数人,恨不得其他人全是大傻子,宗门里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

这样所有的甜头都是自己吃,所有的担子都推给别人背。

就拿乌啼之火来说,虽说这朵分火现在归于宗门。

但宗门的总比不上自己的,还是落进自己囊中的东西才最踏实。

外人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鸿通宫,有时候内部争起乌啼之火的使用权来,什么面子都不要。

大家在地宫里撸起袖子,你一拳我一脚,骂骂咧咧地打上一架,也是不时就会发生的事。

这就好像一个暴发户,因缘际会之下发了大财,却既不修德也不学习,而是绿着眼睛拼命往怀里捞钱。

如此耳濡目染,乌啼之火算是在实战中学会了很多心得。

——从名词到动词,从种族到器官。

再加上,小火苗平时也没什么事做,只能在罩子里。

他除了痛骂一顿那些打他主意的愚蠢人类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于是天长地久之下,乌啼之火在实战中锻炼出一身嘴炮本领。

迄今为止,他甚至能根据每个人的反应,为对方调配一通量身定制的臭骂,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鸿通宫主见惯了乌啼之火的张牙舞爪,听惯了他的虚张声势,开始时确实恼火,后来就渐渐地不当一回事。

可谁能想到呢,就在乌啼之火几乎已成为他囊中之物的时候,家长居然找上门来了!

一想到这对少年男女的身份,一股浓烈的妒意,便混合着素日里的积怨油然而生。

鸿通宫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二位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刚刚才听到了你们的消息,如今就见了面。我也是此时方知,两位果然是少年奇才。”

——只可恨如此年少啊!不同凡响的神物化身,此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那姬轻鸿收徒之事,他也曾经听说过的。

如果他能早知道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定派人把他们双双杀了。

等落月之木和满霜之石再次费力凝结出新的化身,魔界想必大事已成。

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让鸿通宫主一想起来,就觉得痛心疾首。

他遗憾道:“让你们长大,确实是我的失察

。此事,是被你们抢占先机了。”

哪怕言落月再活三十万年,都不一定能听到一句比这更加厚颜无耻的发言。

这句话里的槽点,几乎要满溢出来。若是有人想反击两句,都无法立刻找到该从哪里下手。

“——哈?”

言落月呵笑一声:“你是以人类的身份这么说的吗?”

不想,鸿通宫主看起来竟比她更加惊异:“你们天生神物,难道还把自己当成人类吗?”

言落月不解道:“私囚乌啼之火、勾结域外异种、不惜给宫中弟子饮下血酒,乃至于背叛三族,背叛整个修真界……你作下这么多恶事,究竟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言落月从一开始就想问了。

如果只是人类内部的倾轧,虽然让人无法认同,但至少有过先例。

然而,背弃自己的种族,和毫无善念的域外异种联手,这分明是在与虎谋皮。

就连乌啼之火都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把那异种睡了当老婆了吧?你脑子被它当成糨糊给搅合了吧?你老婆昨晚在你脸上拉屎,把你眼睛给糊住了吧?不然怎么对它这么死心塌地!”

鸿通宫主的脸色几次变化,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地大笑一声。

他之前一听言落月和巫满霜的消息,就当场想卷走乌啼之火跑路。

现在被人逼到眼前,反而形容坦然。

鸿通宫主自得道:“收钱办事,天经地义。这鸿通宫三千年的立世伟业,难道不是我的好处吗?”

巫满霜嗓音沉沉:“你果然早就和那只傀儡噬情网有勾结。”

“哦?原来它叫傀儡噬情网啊?”鸿通宫主满不在乎地说道,“能困住落月之木上万年之久,确实配得上这样威风的名字。”

眼见此人摆出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摆烂态度,言落月眼角轻抽,心中的厌恶之意瞬间提升到无以复加。

至于巫满霜,他自从走进这间地宫,看见了气息奄奄的乌啼之火后,脸上就再没有除了冰冷之外的第二个表情。

鸿通宫主各自看了这对少年男女一眼,反而笑了。

如果给世间奇人评一个榜单,这位宫主大概可以算作无耻的极致。

到了现在这种时刻,鸿通宫主的表情,甚至是语重心长的。

他说:“我和乌啼之火打交道久了,也明白,你们虽然贵为神物,力量可以平山填海,但心性不过是几个孩子。”

“所以说——”鸿通宫主转向言落月,殷殷劝导道,“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抵抗呢?”

巫满霜:“……”听见这个理直气壮的问题,他直接噎住了。

言落月的表现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乌啼之火干脆当场惊呼起来:“哇塞,快听,这里有个绿帽子老头儿在放屁耶!”

鸿通宫主摇头叹息起来,居然还颇有几分大义凛然的味道。

他十分认真地说道:“这傀儡噬情网,它并不是要把我们亡族灭种啊。如果你当初乖乖投降,或许此刻已经与它融为一体,你中有它,它中有你……”

听了这话,言落月表情为微妙,鸡皮疙瘩猛然冒了满身。

然而,鸿通宫主就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往下讲。

他憧憬地说道:“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滚圆魔、胆小魔、异母魔……哪一个不是它从异界带来的魔物?如果你当初被它乖乖融合,今日的我们,足迹或许已经踏上其他大世界了!何必再经历一番血洗之祸?”

——好家伙,居然还有一颗星

辰大海的心呢?

巫满霜冷笑道:“是你们踏上其他世界,还是三族被当做炮灰傀儡,扔上其他世界的前线战场?”

鸿通宫主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给出的答案居然十分坦诚: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这样重要的棋子,肯定不在你说的前线炮灰之列啊。”

“……”

此刻,言落月终于明白了。

难怪鸿通宫主能在伏魔之战的当口扶摇直上,难怪鸿通宫上下,横行霸道,蔚然成风。

因为这位鸿通宫主,乃是一个不加掩饰的真小人。

正人君子头上高悬道德明镜,伪君子则重视名声衣冠。

而像鸿通宫主这样的真小人,只会赤./裸裸地依附在强者身边,还要对不跪之人露出轻侮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