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w+】

——看看,你们之所以如此惨烈,只因为膝盖太硬,没有一开始就跪啊。

抖一抖那件以日月星辰做纹饰的华美长袍,鸿通宫主说起话来,端得是一派理直气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想做人上人啊。”

所以,只要能获得足够好处,他不介意出卖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同族。

哪怕眼看伏魔之战,人族妖族横尸百万,他也心甘情愿地投入异种怀抱,成为入侵者的魔伥傀儡。

甚至在看向自己宫中弟子的性命时,鸿通宫主也没有丝毫爱惜,视他们如草芥虫豸罢了。

鸿通宫主感慨道:“若是当时,乌啼之火没有化为分火,被你们赢过了外来者……想必今日,鸿通宫不过是个二三流宗门,我也不过是个平庸的宫主,哪来今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辉煌呢?”

说罢,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两件物事。

其中一件,乃是一朵青色的火焰。

这火焰刚刚碰到空气,就像是被浇了一层油一样,瞬间迎风就长,窜高三丈,烧得生机勃勃。

若是把它和乌啼之火的小火苗放在一起,大概有不少炼器师都会错认,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乌啼之火。

而另一样物事……

鸿通宫主将那东西在空中挥了挥,法器当即拔长变高,原来竟是一杆被炼制成禅杖形状的树木。

至于构成这树木的材料……

言落月只看了这件法器一眼,顿时觉得头皮有点凉。

是的,这禅杖形的小树玉干琼枝,正是完全由落月之木炼制拼凑而成。

普天之下,能炼制落月之木的火焰,唯有乌啼之火。

所以一见到这熟悉的、自己被迫炼制的禅杖树,小火苗立刻大声嘚儿吧起来。

“这大变态,他居然薅你头发!我骂过他了,他脸皮特厚,根本不管用。小树苗,你快上去揍他!”

鸿通宫主哈哈一笑,仰头道:“你们看到了吗,我已有两件神物在手。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

要不是这对少年男女横空出世,先是山茶镇上楚天阔携冤归来,再是银光擂场的布置被撕开,直到如今他想带着乌啼之火逃走,还被两人撞了个正着。

本来,他只需再凑齐一件满霜之石,就能设法前往外界,开疆扩土……

那时候,他就和这三大神物一样……不,比这三大神物更加高贵,他可以成为立于众生之上的神明!

鸿通宫主心情复杂道:“如果不是你们的阻拦,我或许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获得了傀儡噬情网一般的地位。”

说到这里,鸿通宫主皱着眉头,看向言落月和巫满霜:

“你们是神物,那又怎样?神物就

可以阻拦别人过好日子吗?”

眯眼打量了此人片刻,言落月忽然笑了。

“巧了,今天偏不让你过好日子。”

言落月从鸿通宫主眼中看出贪婪,也从鸿通宫主的话语里听出无止境的欲./望。

对于这种人来说,无法满足他们的贪婪之心,已经是一种痛苦的惩罚,更痛苦的则是不但得不到,而且要失去。

至于最痛苦之事,则是让他发觉,自己一直都走在一条死路上。

言落月不紧不慢地解下自己腰间三个草编,摇头感慨道:

“你以为,将乌啼之火的分火折磨成这般模样,又用自己的火焰吸取了乌啼之火的精粹,它就能反吞下乌啼,成为任你摆布的神火了?”

冷笑一声,言落月眼中锐光一闪:“萤火之光,焉敢与乌啼争辉!”

“你想要乌啼之火吗?”

她先是倒出第一朵草编里的红色火苗,将朱红玛瑙般的“红豆生南国”捏在眼前晃了晃。

“看,这里有一朵,我们的,跟你没关系。”

鸿通宫主:“……”

言落月又依次排开剩下两朵,笑容俨然:

“墨墨、粉粉——还是我们的,和你没关系。”

三朵火苗按照尺寸大小,在空中依次排开,焰心光芒灼灼生辉。

鸿通宫主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乌啼之火。

一朵乌啼之火,就已经烧出鸿通宫三千年的宏图伟业,如今这里竟然有三朵……

此时此刻,鸿通宫主就像是一个攒了四年生活费,终于买得起一双大牌运动鞋的贫困青年。

他平生最得意之事,就是买了这双运动鞋。

没想到一扭头,就发现邻居家的小孩儿也有这种鞋,而且满满一柜子!

要说他此时眼中闪过的复杂光芒,不是眼馋和嫉恨,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而言落月炫耀乌啼之火,仿佛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她又从脖领里拎出了一个矿物吊坠。

以鸿通宫主养尊处优的眼光看来,自然能看出这矿物极其稀有……或者干脆是此世没有的东西。

“你想做其他世界的世界之主?”

言落月笑靥如花:“真不巧,我和满霜先做成啦!”

“我们前不久从异界旅游了七年回来,还带了这东西做纪念品。那里风景优美,草木芳香,人类也长得赏心悦目,我们在那个世界里,地位等同神明……”

这自然是言落月胡编的。

无论是她和巫满霜,都没有这种爱好。

但不妨碍她说出来,气一气这个鸿通宫主呀。

言落月扳着手指给鸿通宫主算账:“人界、魔界、妖界,还有我们刚刚去的异界,都把我们奉为神物……诶,我和满霜倒不太在意这个啦,就是玩!”

乌啼之火和鸿通宫主相处三千年,非常了解这人的心态。

他就是希望,天下间一切好东西都是他的。

听见言落月说这话,小火苗瞬间笑倒:“哈哈哈哈,不是吧,天生神物的地位,不会真有人把它当回事吧?不会真有人将它当成毕生追求吧!”

鸿通宫主:“……”

霎时间,嫉妒的火焰腾然升起,一刻不停地烘烤着鸿通宫主的内心。

他至今没有得到的东西,在言落月和乌啼之火口中,却仿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至于你想做外域异种的好狗……这个要求,倒是能满足你。”

言落月脸上笑容一收:“当狗的资格,没人跟你抢。所以你一直拖延时间希望得到的结果……现在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了吗?”

话音刚落,鸿通宫主持着玉树禅杖的手背,终于露出一丝颤抖。

没错,他之所以会和言落月巫满霜说这么多,一来是见到天生神物,不免想要试探一番两者之间的差距。

二来则是,鸿通宫主一直在设法联系那傀儡师。

他不是整个鸿通宫中最强的大乘修士,但确实是个颇具才华的炼器师。

这玉树禅杖,乃是诸多魔物通过魔域封印,用自己的血肉偷渡而来。

就这样天长日久,一枝一枝、一节一节地攒成细弱的一棵。

鸿通宫主不仅把它炼制成了护身法器,还借着它和身在魔界的傀儡噬情魔取得了联系。

这样一来,他拿着这根禅杖玉树,就好似脖子上缠了狗绳的狗。

哪怕真有意外出现,打狗也要看主人。

然而就在刚才,鸿通宫主对着言落月巫满霜剖白心迹时,一向有求必应,也会对他发号施令的傀儡噬情网,却没有庇护他。

不但没有给出庇护,甚至连一道意识也不曾传来。

“……”鸿通宫主面沉如水,瞪向言落月的眼神里仿佛流淌着毒。

而那怨毒之中,却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惊恐。

“你做了什么?”

言落月摇头叹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你没用了而已。”

“像你这样的小人,不是最该明白吗?鸿通宫已经变成一座空壳,而空壳里的你,完全不值得它冒着风险来救啊!”

禅杖玉树的树干,被攥的微微发弯。

鸿通宫主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嘶哑:

“它既然占领此界,就不能把所有人类赶尽杀绝。总要有人管辖本界势力,来日开疆扩土之时,也总要有人替它代掌权责……”

言落月一针见血地问道:“可那个人,为什么要是你呢?”

“我已经——”

“你已经没价值了呀。”弯起眼睛,言落月很活泼地冲他笑了笑。

“论修为,你是靠血酒和天材地宝喂出来的。论势力,鸿通宫已经做鸟兽散。论心性……”

“天下之间,小人易得,而英雄难求啊。”

一直站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巫满霜,此时冷冷地抱起手臂。

“它想对这个世界下一味鸩毒,你却以为自己是熬药的人吗?”

“不过药渣而已。”

一旁的透明禁制里,青色小火苗非常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哇,居然是药渣诶!”

“……”

直到此时,鸿通宫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所有退路都被封死,前半生仰仗的一切俱已成灰。

过去的辉煌荣耀不过浮光泡影,唯有眼下的穷途末路,无枝可栖……才是真实。

就在刚刚之前,鸿通宫主真以为自己可以前往魔界避祸。

等到这一战结束后,异种们取得胜利,他则统御剩下残存的人族妖族,从此东山再起。

然而这份美好期望,原来从一开始便是虚假的海市蜃楼。

他把鸿通宫的普通弟子视为普通棋子,却觉得自己在入侵异种那里,应该有着别样的地位。

昔日里,那些鸿通宫弟子跋扈无忌时,也曾有过类似的骄傲:我可是堂堂鸿通宫的弟子!

过去,那异种对鸿通宫主有求必应。连三大神物的秘闻,都

被他得知不少。

想来,那些鸿通宫人知晓宫中与魔物勾结,却隐瞒不报的时候,想法大概也和一刻钟前的鸿通宫主差不多:

连这样的秘密都被我知道,自然是我地位非同寻常,对我无比重视。

然而,他视宫中弟子为草芥,傀儡噬情魔却看他向药渣。

草芥和药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如果说前者还有点用,后者根本就是垃圾。

鸿通宫主握着禅杖玉树的手背,渐渐地青筋暴起。

——不,他还是个大乘修士……

即使高踞宫主之位,已经许久没有和人真刀实枪的动过手,哪怕对方是天生神物……但他还是个大乘修士!

刹那之间,困兽犹斗的心绪,涌上鸿通宫主的心头。

就在同一时间,他忽然发觉,在对面的巫满霜眼中,忽然浮现起一层一层宛如霜花冰裂般的雪白纹路。

紧接着,巫满霜露出了一个许久没有用过的、非常礼貌客气的表情。

他客客气气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和落月是谁的化身,就应该也知道,人间日月,乃是我和乌啼所化。”

鸿通宫主紧绷着一口气,说话的口吻硬邦邦的:“怎么,这是要论恩情了吗?”

“不。”巫满霜轻描淡写道,“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