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军环顾四周,相比之下,连云峰哨所的环境要好多了,这里只是一个辅助执勤点,而这个小屋看样子只是住的地方,房里只有简单的生活设施,真正的执勤点位应该还在山后更高的地方。单军看了屋里的样子,也明白确实没有锁门的必要。

墙角一张简单的行军床,墙面因为常年的冷冻潮湿而斑驳脱落。中间是烟囱通着外面的炭炉,旁边摆着一张桌子,桌面上除了一些书籍,什么也没有。尽管屋里破旧冷清,但却如战斗连队一样内务严整,一丝不苟。床上的军被整整齐齐地叠成豆腐块,如刀削斧凿的棱角显露着钢铁般的军人作风。

单军很意外,没想到这个老兵在只有一个人待着的深山老林,还能坚持着这样自律的军人风纪。这样的内务标准,他在边防连里也没看到有几个人能达到。

这么一个优秀的战士,却独自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守着可怕的孤寂。

知道这个老兵现在一定是在观察哨点位上执勤,单军没有找过去打扰他上哨,决定在屋里等他回来。

他放下背囊,拍去上面的雪,把里面的储备粮拿出来放到隔壁的小屋,隔壁是锅炉房,在锅炉旁有个简单的灶头,冷清的样子显然已经多日没有开伙,不知道这个兵这几天是靠剩余的冷罐头撑着,还是跟哨所一样,连罐头也早已吃完。

单军把东西放下,生起了屋里的炭炉,冰冷的四壁才渐渐暖和起来。他坐在桌前,翻了翻桌上的书,都是军事有关的书籍,还有兵器方面的杂志。

单军枯坐了一会儿,已觉得百无聊赖,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在这样的地方熬过两年。

角落挂着一套常服军装。平平整整的冬常服笔挺地挂着。在这个天边的云中哨位,几乎没有机会穿常服,可军装还是熨得没有一丝褶皱。

单军看着那套常服,有点发怔。遥远的记忆中,在军区大院,在那间警卫连的宿舍,在那个烈日混合着蝉鸣的夏日午后,那时他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跟他一起看书,也曾这么瞅着他的床角挂着的常服外套打发时间,那时他迷糊地睡了过去,朦胧中感觉到手指轻轻抚在他的脸上,温热地抚摸……

单军猛然切断了记忆,沉默地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白雪茫茫,除了雪山,还是雪山。即使关紧了窗户,外面呼啸的风声仍不时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发出奇形怪状的声音。单军往炉子里又添了几块炭,把屋子烧得再热乎一点,等那老兵下哨回来能暖和暖和。

平时就一个人,执勤完回来屋子已经冻透了吧,等生了火再慢慢取暖,黑锅冷灶的,无边无尽的可怕寂静,这样的生活, 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是不可忍受的, 难怪那些换防的新兵三个月下了山,见人就哭。

坐在深山云端这个仿佛被世界隔绝的简陋小屋里,单军想象着那个老兵是怎么在这个四壁如洗的屋里打发这几百个日夜,可他想象不出来。

单军对这名老兵的钦佩,从心底发自内心。

来到边防,虽然他另有原因,但到这里之后所看到的,却让单军动容。

老连长和单军唠嗑的时候,意味深长地问过单军,为什么会到他们这来。老连长也是个明眼人,早看出来单军不是一般部队的路数,也听传言知道他本来要去国防大学深造,这样的军中骄子到边防部队,实在不是一个常态。

“是带着特殊任务来的吧?”老连长心里挺有数。

单军没瞒着,说,有这个原因。也有点儿别的原因。个人原因。

老连长没再追问。

单军把自己流放到这块边陲土地上,为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可是到这以后,在边防部队的所见让他的心受到了冲击。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个“一个人的哨所”,这个常人难以忍耐的地方,单军很难想象。

能让单军服的人不多。可是现在,他却从心底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边防军人怀抱由衷的敬意。

他就这样在炭炉的噼啪声中等着,外面风雪依旧,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山里的天说黑就黑,很快就入了夜,那个老兵还是没回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听着越来越凌厉的风声,单军有点坐不住了。他决定去找找执勤点的观察哨,风雪大了,山里路况艰险,别出什么事。

他打开军事地图,正在确定执勤点位的位置,就听到门外传来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单军刚刚抬起头,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扑面而来的寒气,站在了门口。

单军看到一个全身是雪的雪人,被军大衣包裹着,沾满雪的棉帽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他都是冰雪。

他背着一支枪,脸被严严实实的棉帽遮挡着,帽子上,面罩上,肩膀上全都是雪,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连睫毛也挂着雪霜。

单军连忙站了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向他走过去。

“你好!我姓单,是刚到边防六连挂职的新任连长。”

单军自我介绍着,为了避免让对方对陌生人警惕产生误会,他直接自报家门。

“听说了这个执勤点的情况,我上山来看看,你不在屋里,我就在这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