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锋忽然猛地大吼,再也忍耐压抑不了地爆发,那双眼也熬得赤红,爆发着无尽的情感,都在这声无法遏制的声音里,在空气中碰撞回荡。

张新文连忙吃惊地阻止:“海锋!”

他也明白过来了,看着他们,疑惑地:“你们……你们认识?”

周海锋用力抹了一把脸恢复清醒,匆匆地对张新文:“走吧副导,我送你们上车。”

他拎起单军放在门口墙边的背囊,打开门。风雪的寒意从屋外灌进来,周海锋决然地要迈出脚步,似乎再迟疑一秒都不能坚决。

“……周海锋!!”

风雪迎面扑在他的脸上,雪霜挂上他英挺的眉目,将那张完美的面孔打上苍凉的烙印。周海锋的脚步停住了,沉默的背影如挺拔的山峰,那背影在单军的眼中已是一片迷蒙。

张新文看了看他们,低头接过了周海锋手里的背囊:“我去车上等。”

他关上了门。

屋里,单军死死看着周海锋,走了过来,他一步步地终于走到周海锋的面前,扳过他的肩膀,紧紧攥起他的衣领,把他拽到他的面前,让那张面孔终于那么近地在他的眼前,每一寸每一分都真实得无处可逃,再无可避。

“……你为什么在部队?”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找你的?”

“ 你说话!!”

单军的心在滴血,他问出的每一句,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滴血,字字从他的喉咙里迸出,每一声都像在撕扯着伤口,迸出鲜血淋漓。

周海锋看着他,在那么近的距离,在两人呼吸相闻,单军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看到那涨红的眼里想要深深掩埋却还是被他捕捉的痛楚,那痛楚如同子弹穿透单军的身体,将他一枪击毙,贯穿了心脏。

五年了。五年。

五年,他以为他可以忍耐,他以为当年的结果已经没有结果,他以为他做什么也回不到过去,他以为他在每一个他以为会在的地方,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千言万语,都来不及问出口,此时此刻,单军只知道手里攥着他,他就在他的面前,他就在他的手中,他的热量,他的体温,他身上的气息,曾经熟悉的一切一切,曾经疯狂思念的一切,他抓着他就像抓着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可是如果这是真实单军宁愿这仍旧是个梦境,他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隔绝人世的冰峰绝顶,在这万里边陲的风雪寒屋,在这孤零零的天边云上,在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地方!

单军的手指在颤抖,他就那样紧紧地揪着周海锋,目光如同描摹一遍遍描摹过他的脸,他的五官,单军想看清楚,可在这么近的地方他却仍然看不清楚,像一片雾气蒸腾着他的眼睛,单军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看不清,他用力甩了甩头,眼前仍然是那片模糊,直到周海锋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脸上,那已经被冻得僵硬冰冷的手指怕冻着单军似的,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抹去了单军眼角滚热的液体,一遍遍轻轻地抹去。

“别哭。”

周海锋微微地笑了,深深凝视着单军的脸。

这张脸,陪伴他度过每一个深山孤寂的白昼,每一个风雪漫天的夜晚。

“……黑了。”周海锋轻轻抚过单军的脸颊,冰凉的手指带着不敢触碰的迟疑,目光一遍又一遍,代替着冻紫的手指,抚摸在单军的脸上。

“……像个军人样儿了。”

周海锋刚毅的面孔,在深浓的温情中笑了。

单军猛然地把周海锋扯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把他搂进了胸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用尽全身的力量抱着他,贴着周海锋的脖颈,埋进他被雪浸透的肩头,发出了男人的痛哭……

风雪席卷着这座天边上的孤哨,跳动的炉火成了这雪山冰峰唯一的温暖,大雪笼罩着这座小屋,天地间只有小屋里两个紧紧相拥的军人……

下山的路上,外面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有铲雪车推着雪开道的声音,大灯照亮着路面,在黑 的丛林中照亮出一道光线。

单军坐在车上,望着一片漆黑的外面。风刮着树上的雪片不时飘过窗前,在开着暖气的车里也能感受到雪落车窗的寒冷。

车里寂静一片,只有张新文偶尔说几句,单军一直看着前面的铲雪车,和车上坐着的身影。

在那个小屋,等单军的情绪释放冷静下来,周海锋让他下山。

“你是连长,你有连长的职责,我是守哨的哨兵,我也有我的职责。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有各自的职责要守,所以现在你必须下山,我也必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