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愚将木杖拔起落在了手上,有些心不在焉道:“老朽自觉命不久矣,云游一事还是来生再想罢!”
音楠认识槐愚多年,知道他性格悠游,于无根山之地能忍孤苦,于修行之事也随缘而已,绝非这般生气枯槁,便暂留此地一刻,追问道:“仙君可从不说这般话?无根山可是出了什么连师傅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之所以这般问,因无根山真有什么祸及这位仙君的事情,凌师傅绝不会袖手旁观。
槐愚拄着手杖,坐在地上,须发斑驳,身形愈发佝偻,叹道:“无根山倒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是老朽心瘴难除。”
“仙君自在浮生,何时也有心瘴?”
“君上不要笑话老朽,你看一看那边。”
顺着槐愚仙君所指,音楠看到当初落在无根山槐愚仙君本体槐木不远处,长出的一棵树旁,那棵树曾经化成了一个小姑娘的样子,缠着霁欢要跟随她一路而被霁欢拒绝。而此时,音楠看到的不过一棵如沐浴烈火之后的漆黑木桩,燃过的灰烬早已经被吹落,潦草地断了半截,再无生机地站在那里,犹如一根孤独的骨架,一半落入土中,一半伸长手臂指天际,似有诘问之声震耳,最终雷刑落下,在业火烧蚀中化作一摊腐朽。
无论是哪一种,终究是与无根山,这四周的灼灼花红入眼,纷飞葱郁的风景格格不入。
“怎么回事?”这桩事情奇也不奇,音楠却难免与诸事相连结合起来看,便是这一团疑云之中又起的一团雾气。
槐愚的手掌布满了枯树纹路,摩挲着手杖之上那一层花纹,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苍老无力,
“老朽也想不通是什么原因,或许老朽没有这样的福气运气,能够在无根山这万万年不改的日子里头,盼一个伴儿吧?君上莫嫌我啰嗦,当年老朽因末址之境羽化的几任君上之因,于无根山得了灵根仙缘,化形于此,也曾历经几道天劫,成此仙身。虽未入天庭,不列仙班,但修为在此,到底是仙箓之上落了名。又作为末址之境往来必经之地,与末址关系还算尚可,不过终归树灵所成,修为不高,更离不得本体。无根山的孤寂,曾经前君上迟默洞察一二,总是找老朽吃酒玩耍,一度也让我那孤寂苍老的心暂得慰藉。但仙途漫漫,老朽亦无六界游历之力,只得在此赏这无根山灼眼的花开缤纷,君上可能懂这之中的无奈?桸聆那娃娃,命数也不好,虽不太说话,偶尔几句老朽听得出来,她随霁欢姑娘自极界而来,在无根山化成人形也算是造化,几多时日下来,倒让老朽真觉这仙途漫漫亦多了些欢笑,多了些盼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楠站在槐愚背后,听他絮絮这些心事,提及霁欢之时难免心头一紧,喉咙干涩,两相联系,更觉得大荒伤重与这甘木异样有千般关联。风乍起,将不远处那槐树枯黄了的数片叶子吹落,在风中飘散开来之时便已与这天光融为一体,光成一线变成槐愚头上的几根白发。
“自然,”槐愚又道,“天命是猜不透的。当初君上说要出去办事,老朽还央求你们,在外若是碰到桸聆便让她早些回来,实是因为她这般没什么修行根基的娃娃,走远了,便容易遇到劫难,她这样的娃娃,又哪里扛得住?但老朽总觉得,既然天命眷顾一场,当没那么多意外,老朽日日以水天池水浇灌,谁成想,不过是平常午后,这树便在老朽面前燃起来了。老朽认得,那是狱下业火,业火一瞬老朽还不及反应,便只剩下这般……君上你说,桸聆这娃子,还能活吗?”
音楠难以回答,这桩事情确实奇怪,但眼下却无从关心槐愚仙君,但听他继续道:“前几日,我想起九重天上兜率宫中仙丹诸多,或许有用以灵木起死回生的也说不准,桸聆不知去向不辨生死,老朽揣着一线希望,当她还活着,若是这树再活了,桸聆总归还能回来。老朽在九重天上等了又等,天帝召集朝会之事完了之后,老朽才见到师宝天尊一面,却只是得了一个‘业火既结,药石罔及’的答复。”
“业火既结,药石罔及。”
槐愚仙君这几个字沉重地打在音楠心中,如是谶言,音楠暗道一声“不可”后,看了看手中的一道青色游丝,不自觉将手中那残留的微弱气息再滑入了自己的脉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