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点点头,快步走进里间。郑钦文躺在竹榻上,脸色比早上更黄了,嘴唇泛着青白色,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朝王宁笑了笑:“王兄,辛苦你了……”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捂着肚子蜷缩起身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先别说话,好好躺着。”王宁连忙上前,伸手按在郑钦文的胃脘处,能摸到他腹部的肌肉紧绷着,是寒邪凝滞的征兆。他转身对跟进来的王雪说:“雪儿,把药篓里的益智仁倒出来,挑出那些红透的,先晒半个时辰,等水汽散了再炮制。”
王雪应了声,抱着药篓走到后院。后院的晒药场上铺着竹篾编的晒席,她小心地把益智仁倒在席子上,摊成薄薄一层,又拿起小耙子轻轻翻动,让每一颗果实都能晒到太阳。夕阳的光落在她的发梢,把那缕总是垂在额前的碎发染成金色,她时不时蹲下身,挑出混在里面的枯叶和小石子,动作仔细得像在分拣珍宝。
前堂里,张阳已经把炮制益智仁的工具摆在了案上:一个乌黑的铁锅,一把长柄的竹铲,还有一个装着盐的陶罐。见王宁走出来,他拿起一颗益智仁递过去:“掌柜的,你看这果实的成色,红透的多,颗粒也饱满,比上次钱老板送的货还好。”
王宁接过益智仁,放在手心轻轻揉搓,果皮簌簌地落下细小的绒毛。他把果实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辛辣中带着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满意地点点头:“后山的向阳坡光照足,土壤也肥沃,长出的益智仁药性足。不过要让药效更好,还得用盐炮制——盐入肾经,能引药归经,让益智仁暖肾的功效更突出。”
说着,王宁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把铁锅架在火上。等锅壁微微发烫时,他从陶罐里舀出一勺盐,倒进锅里,用竹铲慢慢翻炒。盐粒在锅里发出“噼啪”的轻响,渐渐融化成透明的盐液,裹在锅壁上形成薄薄一层。
“炮制益智仁,火候最关键。”王宁一边翻炒,一边对站在旁边学习的王雪说,“火太旺会把果实炒焦,药性就散了;火太弱又炒不透,盐渗不进去。得用中火,炒到果皮微微发皱,颜色变成深褐色,才能把益智仁倒进去。”
王雪拿着笔记,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盐炒益智仁,中火,炒至果皮皱缩、色变深褐。引药归经,增强暖肾缩尿功效。”她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抬头看一眼锅里的盐,眼神里满是专注。
等盐在锅里结成淡黄色的盐霜时,王宁示意张阳把晒好的益智仁倒进去。竹铲在铁锅里翻动,益智仁与盐霜碰撞,发出清脆的“哗啦”声,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更浓郁的香气,辛辣味淡了些,多了几分咸香。王雪忍不住凑上前,刚想伸手摸一摸锅里的益智仁,就被王宁拦住了:“别碰,锅壁烫得很,得等炒到果实裂开小口,里面的种子能闻到香味才算好。”
就在这时,药铺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着锦缎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个描金的食盒,脸上堆着笑:“王掌柜,忙着呢?”来人是药材商人钱多多,他总爱穿得光鲜亮丽,腰间挂着个装着算盘的荷包,走路时荷包晃来晃去,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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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板怎么来了?”王宁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钱多多往常都是月初来送药材,今天突然到访,想必是有急事。
钱多多把食盒放在柜台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碟热气腾腾的点心:“我刚从广州府回来,听说镇上闹怪症,特意绕过来看看。你这益智仁是刚采的?成色不错啊,就是量好像不太够,我车上还剩了些去年收的陈货,虽然不如新采的新鲜,但药性还在,要是你需要,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王宁眼睛一亮。刚才在山里采的益智仁,除去被刘二打翻的,再加上炮制时要损耗一些,恐怕不够镇上患者用。他连忙道:“那太好了,麻烦钱老板了!”
钱多多笑着摆了摆手:“咱们都是老交情了,客气什么。不过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孙玉国昨天去我那里,想高价买我的益智仁,还说要把货都包了,不让我卖给你,我没答应他。”他压低声音,凑近王宁说,“那孙掌柜没安好心,你可得多留意些。”
王宁心里一暖,朝钱多多拱了拱手:“多谢钱老板提醒,我会注意的。”
钱多多去取药材的功夫,王宁已经把益智仁炒好了。他把炒好的益智仁倒进竹筛里,筛掉多余的盐粒,只见颗颗果实都皱着皮,裂开细小的口子,里面的种子露出一点棕黑色,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张阳拿起几颗,放在嘴里嚼了嚼,点点头:“嗯,火候正好,咸淡也合适,这药煎出来肯定管用。”
夜幕降临时,钱多多拉着一车药材回到了百草堂。王宁和张阳忙着把益智仁搬进库房,王雪则在一旁帮忙记账,把每一袋药材的数量、成色都记在账本上,字迹工整得像印上去的一样。钱多多坐在柜台前,喝着张娜泡的菊花茶,看着忙碌的几人,忍不住感叹:“王掌柜,你这药铺虽小,却比那些大药庄还让人安心。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服你这股子认真劲儿。”
等把药材都安置好,钱多多起身告辞。王宁送他到门口,夜色里能看到济世堂的灯还亮着,隐约有影子在窗户上晃动,想必是孙玉国还在盘算着什么。王宁皱了皱眉,转身回到药铺,见张娜正把炒好的益智仁倒进药罐,准备给郑钦文煎药。
“我来吧。”王宁接过药罐,走到灶边。他往罐里加了三碗泉水,又放了几颗拍碎的生姜,然后把药罐放在小火上慢慢熬。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把他眼底的疲惫照得清晰——从早上进山采药,到现在忙碌了一天,他还没顾上吃口热饭。
张娜端来一碗热粥,放在灶边的小桌上:“先喝点粥垫垫肚子,药还得熬一会儿呢。”她伸手理了理王宁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他眼角的细纹,心里有些发酸,“今天累坏了吧?”
王宁笑了笑,接过粥碗:“不累,只要能治好大家的病,比什么都强。”他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粥滑进胃里,驱散了些许疲惫。目光落在药罐上,看着水汽从罐口袅袅升起,带着益智仁的香气,心里忽然觉得踏实——有这些药材,有身边的人,再难的坎也能过去。
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王宁把药汁滤进瓷碗里,吹凉后端进里间。郑钦文接过碗,看着碗里棕褐色的药汁,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喝了下去。药汁带着淡淡的咸香和辛辣,滑进喉咙时,胃里的绞痛竟渐渐缓解了些,他忍不住舒了口气,对王宁说:“这药……好像真的管用。”
王宁松了口气,坐在竹榻边说:“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给你熬一副,连着喝三天,应该就能好转了。”
等郑钦文睡熟后,王宁回到前堂。王雪已经把今天采收的益智仁都整理好了,分类装在不同的布袋里,还在每个布袋上贴了标签,写着“新采益智仁(未炮制)”“盐炒益智仁(已炮制)”。见王宁进来,她把账本递过去:“哥,今天的药材都记好了,新采的益智仁还剩二十斤,炮制好的有十五斤,应该够镇上的患者用了。”
王宁接过账本,翻看了几页,字迹工整,数目清晰,忍不住点点头:“雪儿,你进步真快,再过些日子,就能独立抓药了。”
王雪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低头摆弄着衣角:“都是哥和张阳叔教得好。对了,哥,我今天在山里发现,有几株益智仁的叶子上长了黄斑,是不是生病了啊?”
王宁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黄斑?是不是叶子边缘还卷着?”见王雪点头,他沉思道,“那可能是得了叶斑病,得赶紧想办法防治,不然明年后山的益智仁恐怕会减产。”他转身对张阳说,“张阳,明天你去山里看看,要是病株多,咱们得采些无病的种子,明年在药铺后院种一片,免得再依赖山里的野生药材。”
张阳应了声,把案上的工具收拾好:“掌柜的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
夜色渐深,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宁坐在案前,翻开《本草纲目》,在“益智仁”那一页写下今天的发现:“岭南秋湿,益智仁易染叶斑病,叶生黄斑,边缘卷曲,需选无病植株留种,人工栽培可避之。”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淡淡的墨迹,就像他对中医药的坚守,一笔一划,都藏着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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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透过木窗,洒在案上的益智仁上,给那些棕褐色的果实镀上一层银辉。王宁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很亮,风里带着药草的香气,他知道,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但只要能守护好镇上百姓的健康,再忙也值得。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百草堂的窗台,药铺的门就被叩得“咚咚”响。王宁刚把案上的药戥摆好,就见镇西的赵阿婆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发白,手里攥着个揉皱的纸包——那是昨天从百草堂抓的益智仁药包。
“王掌柜,你这药……你这药不能吃啊!”赵阿婆的声音发颤,刚说完就哭了起来,“我家老头子昨天喝了你的药,夜里就说肚子疼,今早还拉了好几次,隔壁李家婶子的孙儿喝了药,嘴角都起疹子了!”
王宁心里一紧,连忙扶赵阿婆坐下,接过她手里的药包打开,里面的益智仁颗粒饱满,还带着盐炒后的咸香,是昨天刚炮制好的正品。他又追问:“阿婆,您给大爷煎药时,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或者用了铁锅煎药?”
“没有啊!”赵阿婆抹着眼泪,“我就按你说的,用砂锅煎的,加了三碗水,小火熬了半个时辰,啥也没多放!今早听刘二说,你这益智仁是从后山采的毒草,好多人吃了都出事了,我这才慌了神跑过来!”
“刘二?”王宁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刚想再问,药铺的门就被一群村民涌开,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百草堂的药包,脸上满是焦虑和怀疑。
“王掌柜,我家娃喝了药总哭,是不是真中毒了?”
“我家老伴今早头晕得厉害,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孙掌柜说了,你这益智仁是野地里挖的,根本不是正经药材,吃坏了身子可咋办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王雪端着刚煎好的药从里间出来,见这阵仗吓得手一抖,药碗差点摔在地上。张娜连忙上前扶住她,又转身对村民们说:“大家别慌,有话慢慢说,王掌柜的药从来没出过问题,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可村民们根本听不进去,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句:“要是没问题,怎么这么多人吃了不舒服?肯定是药有毒!”这话一出,更多人跟着附和,有人甚至要把手里的药包扔在地上。
就在这时,林婉儿从后院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株新鲜的益智仁植株,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她走到人群中间,声音清亮:“谁说是毒草?这是益智仁,姜科植物,《本草纲目》里明明白白写着‘益智仁,味辛温,无毒,主冷气腹痛,遗精虚漏’,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吃给你们看!”
说着,林婉儿摘下一颗红透的益智仁果实,剥开果皮就往嘴里放,嚼了嚼咽了下去。村民们都看呆了,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王宁趁机走上前,拿起案上的《本草纲目》翻开,指着“益智仁”那一页对村民们说:“大家看,这上面写得很清楚,益智仁能温脾止泻、暖肾缩尿,咱们镇上的孩童流涎、老人尿频,都是脾寒肾虚所致,用益智仁正好对症。至于有人说吃了不舒服,可能是煎药方法不对,也可能是体质不同,咱们一个一个看,肯定能找出原因。”
这时,郑钦文扶着门框走了进来,他脸色比昨天好了不少,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头足了很多。他看着村民们说:“我前天肚子疼得下不了床,喝了王掌柜的益智仁药,昨天就能起来走动了,今天已经能吃半碗粥了。要是药有毒,我怎么会好得这么快?”
有了郑钦文作证,村民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王宁趁机让张阳和王雪给大家检查身体,发现那些说不舒服的人,要么是用了铁锅煎药,药汁里混了铁腥味刺激肠胃;要么是本身阴虚火旺,吃了性温的益智仁后有些上火,嘴角起疹子其实是虚火外冒,并非中毒。
王宁一一给大家解释清楚,又教大家正确的煎药方法,还免费给上火的人配了清热的凉茶。村民们这才明白过来,纷纷向王宁道歉,刚才要扔药包的人也红着脸把药包收了起来。
等村民们都走了,王雪才松了口气,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肯定是孙玉国和刘二在背后搞鬼,刚才赵阿婆说,是刘二告诉她药有毒的!”
王宁点了点头,脸色沉了下来:“孙玉国为了抢生意,竟然编造谣言,要是今天处理不好,不仅百草堂的名声会毁了,还会让大家错过治病的时机。”他转身对张娜说,“娜娘,你去把钱老板请来,他是药材商人,见多识广,有他帮忙作证,以后就没人会信孙玉国的谣言了。”
张娜刚出门,就见钱多多提着个布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怒气:“王掌柜,我刚在镇上听说孙玉国造你谣言,说你家益智仁有毒,我这就去把我那批益智仁的进货单据拿来,让大家看看,你这药材都是正经渠道来的,可不是什么毒草!”
说着,钱多多从布包里拿出一叠单据,上面详细记录着益智仁的产地、采收时间、质检结果,每一张都盖着药材行的红章。王宁接过单据,心里暖暖的:“钱老板,真是太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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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什么!”钱多多摆摆手,“我最看不惯孙玉国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为了赚钱连百姓的健康都不顾。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没法再造谣!”
王宁沉思片刻,眼睛一亮:“有了,后天是镇上的赶集日,咱们在集市上摆个摊子,现场给大家讲解益智仁的药性,再让痊愈的村民现身说法,顺便教大家怎么辨别正品益智仁,这样一来,孙玉国的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