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履

我能感觉到我的脚正在被强行塞进去,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极致的恐惧带来了生理上的剧烈反应,我感觉大腿一热,竟然真的尿了一裤子了。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与那脚踝处的冰冷形成可怕的对比。

就在我的脚后跟即将完全落入鞋底的刹那——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对门邻居不耐烦的喊声:“陈默!大半夜的你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突如其来的外界干预,像是一把剪刀,猛地剪断了那根无形的线。

脚踝上那冰冷粘腻的触感瞬间消失了。

我脱力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和尿液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左脚脚踝上,那五个青黑色的指印依然清晰可见,传来一阵阵隐痛。

我惊恐地看向沙发旁边。

那里,空空如也。

那只纠缠了我半个月的黑色皮鞋,不见了。

……

事情过去快一年了。

我没有再见过那只黑皮鞋。对门邻居依旧早出晚归,一楼的老太太在那次谈话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

但我再也无法真正平静。

我的左脚脚踝上,至今还留着一圈淡淡的、无法消退的青黑色印记,像一道永恒的镣铐。医生检查后说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后沉积,无法解释为何经年不散。

而且,我落下了一个无法启齿的病根——我极度恐惧穿鞋,尤其是系带的皮鞋。每次试图把脚塞进去,那天夜里那种冰冷、粘腻、被强行塞入的触感就会清晰地复苏,让我呕吐、眩晕。现在,我只能穿宽松的、一脚蹬的布鞋,甚至在家大部分时间赤脚。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偶尔,在深夜,当我因为噩梦或莫名的惊醒而睁开眼时,我会在模糊的黑暗中,似乎看到床尾的地面上,静静地放着一只模糊的黑色轮廓。

它只是一闪而过,当我打开灯,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那晚的“它”是暂时离开了,还是已经达到了某种目的。我不知道那双鞋的另一只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它是否还在“寻找”。

老太太说,送是送不走的,得有个结果。

也许,那个夜晚,当我的脚几乎被完全塞进鞋里的那一刻,某种“认定”的仪式,已经完成了一半。

它或许,只是暂时寄放在我这里。

又或许,它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等待我……或者别的什么人,彻底成为它能穿上的那双“脚”。

所以,如果你在深夜回家,尤其是在那些老旧的楼道里,看到一只孤零零的、款式老旧的皮鞋,请务必,务必绕开它走。

千万不要踢它。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双鞋……原来是谁的。

更不知道,它想为谁……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