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邻声

我叫陈默,搬进这套位于城西老区“锦华苑”三号楼一单元402室的老房子,是在2023年的初秋。之所以选择这里,纯粹是因为租金便宜——对于一个刚工作不久、囊中羞涩的年轻人来说,性价比压倒一切。至于房东那句轻描淡写的“这楼隔音稍微有点差,左邻右里有点动静正常”,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城市老楼,哪有不隔音的?

房子是标准的南北通透两居室,布局方正,虽然家具老旧,墙皮有些地方微微泛黄卷边,但采光不错,收拾一下倒也清爽。唯一的缺点是,卫生间的位置有点尴尬,它紧挨着入户门,并且与隔壁邻居的卫生间,似乎只有一墙之隔。

搬进来的头几天,一切正常。白天能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晚上偶尔有楼上挪动椅子的声音,这些都属于城市生活的背景音,无伤大雅。直到那个周末的深夜。

我记得很清楚,那晚我熬夜赶一个设计图,直到凌晨两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洗漱。卫生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水龙头滴答的水声格外清晰。就在我准备刷牙时,一阵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更像是……直接在我颅骨内响起的。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是冲水的声音。

不是我家这个马桶那略显无力的冲刷声,而是更沉闷、更老旧的一种水箱轰鸣,仿佛隔着什么屏障,却又奇异地无比真切。声音来源,正是那面与隔壁共享的墙壁。

我动作一顿,牙刷悬在半空,心里嘀咕:“隔壁这家人作息也挺晚啊。”

这念头刚闪过,一个苍老、干涩,带着明显痰音的老头咳嗽声,紧贴着墙壁传了过来。“咳……咳咳……”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那人就站在墙壁另一边,嘴对着砖缝在咳嗽。

我皱了皱眉,有点不悦。这隔音果然不是一般的差。我甚至能隐约听到那边拖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缓慢而拖沓。

自那晚起,这种声音就成了我夜生活的固定“节目”。总是在深夜,十一点以后,有时是凌晨一两点。固定的流程:先是那沉闷的冲水声,接着是老人的咳嗽声,然后是那拖沓的脚步声。

我开始有些不耐烦。谁受得了天天半夜被这种声音打扰?我试图判断声音的来源,把耳朵贴在冰冷的瓷砖墙上仔细听。奇怪的是,当我刻意去听时,声音反而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只是一种幻觉;可当我放松下来,准备入睡时,那声音又清晰地如同在耳边。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在那边咳嗽声响起时,用力敲了敲墙壁,喊了一声:“喂,麻烦小声点!”

墙壁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仅仅是安静了不到三分钟。先是冲水声,然后……

“咳……咳咳……” 苍老的咳嗽声再次响起,节奏、音调,与我敲墙前一模一样。甚至,在那咳嗽声之后,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哼笑。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了上来。这反应,不太对劲。

第二天白天,我在楼道里遇到了隔壁401的住户。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正拎着菜篮子出门。我趁机搭话:“您好,我是新搬来402的。想问问,您家是不是有老人一起住?晚上……好像听到些动静。”

年轻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了然的神情,他压低了声音:“你也听到了?”

“也?” 我心一沉。

“不是我们家。”他摇摇头,眼神有些闪烁,“我们家就我和我媳妇,没老人。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们之前也听到过,还以为是你们那边……后来问了物业和楼里其他老住户才知道……”

“知道什么?”

“隔壁403,很久没人住了。”他指了指我家卫生间墙壁另一侧的那扇紧闭的防盗门,那门上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据说以前住着一个姓江的孤老头,是个老秀才,脾气古怪。好几年前,就在一个秋天的晚上,inside去世了。发现的时候,人都……唉。”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那……那声音是……”我的喉咙有些发干。

年轻人耸耸肩,一副“你懂的”表情:“老房子嘛,管道声音怪得很。再说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可能就是我们谁家水管的声音,听着像咳嗽罢了。别自己吓自己。”他说完,匆匆下楼了。

管道声音?像咳嗽?我站在楼道里,看着403那扇落满灰尘的门,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那清晰的、带着痰音的咳嗽,那拖沓的脚步声,怎么可能是水管的声音?

知道了这个背景后,夜晚变得更加难熬。那声音不再仅仅是噪音,它被赋予了具体的形象——一个死在屋内的、孤独的、姓江的老秀才。每一次冲水声响起,我的心跳都会漏掉一拍。每一次咳嗽传来,我的想象力就会不受控制地描绘出墙壁另一侧的景象:一个模糊、佝偻的身影,在布满灰尘的卫生间里,重复着生前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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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我的生活。我尽量避免深夜使用卫生间,实在憋不住,也是速战速决,绝不多待一秒。那个空间,原本是私密、放松的所在,此刻却变成了恐惧的源头。冰冷的瓷砖墙面,仿佛随时会映出不该有的倒影;马桶下水道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连接着某个未知的领域。坐在马桶上,我总是感觉后背发凉,总觉得有一双浑浊的眼睛,正透过那面墙,无声地注视着我。

更可怕的是,那声音开始“进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