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风从田埂上刮过,带着湿土和腐叶味儿,擦过陈砚耳朵,像轻轻提醒了他一下。他站在祠堂门前,手指搭在铜烟杆上,杆头微微颤动,像是感觉到了啥。门缝透出的光,不是火光,也不是电灯那种白亮,是沉甸甸的青色,就像从青铜器里头渗出来的冷焰。
他低头看怀里的残卷。纸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像有脉搏在跳,背面根系纹路一会儿舒展一会儿蜷缩,就是不指方向——头一回,它不给明确指引了。陈砚紧紧抿着嘴,把烟杆轻轻抵上门环,手腕一用力,金属碰撞的震颤顺着手指传上来。就在这一瞬,残卷有点发烫,门锁“咔”一声,裂开条缝。
他侧身轻轻挤进去,鞋底贴着青砖慢慢滑,躲开廊下三道红外线。这些线白天看不见,子时三刻前的黑暗里,角度对了,能看到极淡红痕。他记得周映荷袖口那滴液体渗进泥土的样子,也记得导线断口上的“子时三刻”——那是她留的标记,也是陷阱引信。
祠堂主殿中央立着青铜鼎,比人还高,三只脚稳稳立在地上。鼎身刻着云雷纹,纹路深处,隐隐有更细密的痕迹,像根系,像水脉,像活物在金属里慢慢爬。陈砚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残卷贴在胸口,越来越烫,都快把衣服烫穿了。
他蹲下,用三根手指轻轻碰鼎足。指尖刚碰到青铜,一股寒流从地底窜上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残卷烫得厉害,背面纹路疯狂蔓延,好像在和鼎身刻痕呼应。他闭上眼睛,感觉土地里的记忆,想顺着温差找源头——纹路起点不在鼎口,也不在鼎腹,在……地下。
这时,头顶监控探头慢慢转动,红点一闪一闪。
一个青花茶盏飞过来,正好卡在探头转轴里。瓷和金属摩擦了一下,屏幕雪花一闪,红光灭了。陈砚猛地抬头,看见周映荷站在殿门口,手指还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袖口耷拉着,露出一截手腕,皮肤白得像透明一样。
“别碰鼎口。”她声音压得低低的,“碎片在夹层,但不是现在。”
陈砚没动,眼睛盯着鼎身。那根系纹路随着他呼吸微微动,好像在回应残卷的躁动。他突然发现,这鼎不是死东西——它在“呼吸”。
“你咋进来的?”他问。
“和你一样。”她往前走两步,没再靠近鼎,“红外线第三道偏了两厘米,昨天修电路的人没接好。”她停了一下,“你父亲当年也常走这条路。”
陈砚手指一紧。残卷温度一下降,纹路往回流,像被啥东西硬拉回去。他抬头看周映荷,发现她眼睛没看他,死死盯着房梁。
他慢慢抬头。
房梁阴影里,挂着一把电击枪。枪用细绳吊着,枪口往下垂,正对着鼎。枪柄上刻着“1999.05.17”。这个日期像钉子一样,钉进他的记忆——父亲吃药那天早上,老怀表停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