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血槽引路,”王玄策缓缓收回手,掌心的伤口已不再流血,结着层暗红的痂,“让这些畜生看看,该往哪里冲。”
话音未落,五百头牦牛突然集体刨蹄。铁蹄踏在雪地上的震响连成片,竟像是闷雷滚过冰原。被震落的雪块在空中打着旋,渐渐聚成幅流动的图案——那是《李卫公兵法》里记载的“牦牛破阵图”,图中牦牛群呈楔形突进,铁角所向之处,正对着九道冰墙后的靶场中枢。
白牦牛突然前蹄腾空,铁角上的“卍”字梵文与血槽里的冰晶同时亮起红光。蒋师仁看见冰墙里的象兵尸体突然抬手,十根手指齐齐指向黄金王帐的方向,尸体眼眶里渗出的不是泪,是暗红的血珠,顺着冰面滴进血槽,与唐军的血混在一起,让赤色冰晶更添了几分妖异。
“百炼”陌刀突然从冻土中弹出半尺,刀身震颤的频率竟与牦牛刨蹄的节奏完全一致。蒋师仁伸手握住刀柄,只觉股蛮力顺着手臂涌上来,逼得他不得不将刀身横在胸前。刀刃上的裂痕里渗出的黑血突然转向,顺着刀镡流进血槽,在赤色冰晶上画出道笔直的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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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望着那道金线,突然想起年轻时在长安国子学见过的《陇右道舆图》。此刻血槽铺就的通道,像极了从吐蕃边境直插天竺腹地的捷径,而九道冰墙恰似沿途的关隘,每道关隘后都藏着阿罗那顺的伏兵。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断足,铜制假肢的底板已被血槽的热气烫得发烫,烫得他几乎要站不稳。
“它们懂了。”王玄策轻声说。五百头牦牛已停止刨蹄,铁角齐齐对准血槽的起点,鼻腔里喷出的白气在晨光里连成片,像是为冲锋拉起的烟幕。最前排的几头牦牛突然低下头,铁角在赤色冰晶上轻轻一点,冰晶立刻裂开细小的纹路,纹路里渗出的红光顺着血槽蔓延,在通道两侧的雪脊上燃起点点火星。
蒋师仁突然发现冰墙里的象兵尸体开始融化。不是化作水,是化作血,顺着冰缝流进血槽,让赤色冰晶的光芒更盛。那些尸体的瞳孔里,黄金王帐的影像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片燃烧的城郭——那是去年被天竺军焚毁的唐军驿馆,馆前的旗杆上还挂着残破的大唐旗帜。
“王正使,该发令了。”蒋师仁握紧陌刀,刀镡上的“百炼”二字已被血色浸透。他看见白牦牛的铁角上,“卍”字梵文正在血光里渐渐淡去,露出下面刻着的细小汉字——那是去年战死的唐军百夫长的名字,他记得那人总爱骑着白牦牛巡营,说这畜生通人性。
王玄策抬手将节杖指向靶场。血槽尽头的赤色冰晶突然炸裂,化作漫天血珠落在牦牛群里。五百头披甲牦牛同时长鸣,铁蹄踏碎冰壳的脆响里,蒋师仁仿佛听见无数唐军的呐喊从冰原深处传来。那些被血槽引向复仇之路的铁角,此刻正泛着比朝阳更烈的光,照亮了通往天竺的方向。
第三节 :铁甲共鸣
王玄策的铜制假肢突然发出机括转动的脆响。他望着血槽尽头炸开的赤色冰晶,突然屈起右腿,金铁铸就的趾尖在寒风里泛着冷光——那是昨夜让吐蕃工匠加急改造的机关,五根趾骨皆可弹射,尖端淬着从唐军遗骸骨殖里提炼的白膏。五百头牦牛的冲锋声已如雷贯耳,铁蹄踏在赤色冰晶上的震波顺着冻土蔓延,竟让他断足处的旧伤隐隐作痛。
“嗬——”白牦牛的长鸣撕开雪幕。三百斤重的披甲在它脊背起伏,甲片间镶嵌的绿松石突然迸出蓝光。整支牛阵如决堤的洪水向前涌去,最前排的铁角撞在九道冰墙上,脆裂声此起彼伏。冰屑混着冻尸的碎骨飞溅,那些被血槽引来的天竺象兵尸体瞬间被踏成肉泥,铜甲碎片卡在牦牛蹄缝里,随着奔跑节奏发出金属摩擦的锐响。
王玄策猛地抬脚,五根金铁趾尖破空而出。它们在空中划出五道银线,精准地楔入最前排五头牦牛的护甲接缝——那是联军工匠特意留出的受力点,此刻被趾尖撑开的缝隙里,突然渗出淡金色的雾。他记得吐蕃老巫说过,唐军甲胄的金铁之气能与畜生灵魄共鸣,此刻看来果然不假,被趾尖触过的牦牛突然加速,铁角上的精钢套筒竟开始发烫。
“王正使!它们的甲片在响!”蒋师仁的吼声混在牛蹄声里。他看见五百具披甲同时震颤,甲叶碰撞的声响渐渐汇成旋律,像极了河西节度使府的角声。陌刀“百炼”在他手中突然挣脱掌控,刀身自动旋出圆晕,刀光投射在雪地上,竟将狂奔的牛影拓印成幅立体地形图——祁连山的轮廓隐在牛影叠错处,疏勒河的走向顺着血槽延展,连敦煌城的月牙泉都由三头白牦牛的影子拼成。
“是河西走廊!”王玄策盯着那幅活地图,突然想起年轻时出使西域的路线。最西端的牛影突然停顿,那里正是安西都护府的旧址,此刻被三头牦牛的铁角反复撞击,雪地上的影子竟渗出暗红的血——去年唐军在这里全军覆没时,血曾染红过整座城的夯土墙。
铜佛残核突然从王玄策怀中滚出,在空中碎成万千金粉。它们像被磁石吸引般裹住狂奔的牛群,在每头牦牛的额间凝成光点。那些原本刻着梵文的烙印突然裂开,渗出的血珠在金粉里晕开,渐渐显露出“唐”字的轮廓。五百个血字同时发光,将雪地上的牛影染成赤红,而被血字照过的雪地,竟缓缓浮现出七个红点,排列形状恰似天竺的疆域图——那是王玄策用节杖在沙盘上标记过的七大佛寺位置,每处都藏着阿罗那顺囤积的粮草。
“呜——”远处突然传来震耳的象吼。三百道灰黑色的幻影从靶场西侧的雾里浮现,每头战象都披着镶铁的皮甲,象牙上缠着浸油的麻布,正是天竺军惯用的冲锋阵形。它们的鼻子卷着燃烧的火把,蹄子踏在雪地上却没留下痕迹,显然是被某种巫术召唤出的幻影。
白牦牛突然人立,铁角上的“唐”字血印爆发出刺目红光。它带领牛阵猛地转向,五百支铁角在空中划出扇形弧线,精准地对准象群幻影的胸口。最前排的牦牛已与幻影撞在一起,精钢撞角穿透象甲的闷响里,蒋师仁看见那些幻影在消融——不是化作水汽,是化作无数细小的梵文,被牦牛鼻息吹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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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的金铁趾尖仍在弹射,此刻已嵌入第三排牦牛的护甲。他发现这些畜生的披甲正在变形,甲片顺着牛身的肌肉线条延展,渐渐拼出唐军明光铠的轮廓。最骇人的是牛颈处的护甲,竟自动凸起护心镜的形状,镜面上映出的不是牛影,是无数唐军士兵的脸,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同一种决绝,那是去年兵败时他在弟兄们脸上见过的神情。
“百炼”陌刀的刀光突然暴涨,将河西走廊的地形投影得愈发清晰。蒋师仁看见雪地上的七个红点正在移动,顺着牛阵冲锋的路线连成线,终点直指靶场中央的旗杆——那里插着面模拟阿罗那顺王旗的绸缎,此刻正被牦牛的鼻息吹得猎猎作响。
三百头象群幻影已被冲散大半,残存的几十头突然调转方向,试图绕到牛阵侧后方。王玄策突然抬手,节杖上的牦牛尾缠向最近的一头牦牛,铜杖顶端的兽首突然张开嘴,喷出团淡蓝色的火焰。火焰落在牛群中,五百具披甲同时发出嗡鸣,护甲接缝处渗出的金色雾气突然凝成锁链,将整支牛阵捆成密不透风的整体。
“铁甲共鸣……”王玄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他看见每头牦牛的铁角都在同步摆动,角度误差不超过半寸,这是只有唐军精锐才能做到的阵列精度。雪地上的河西走廊投影里,疏勒河的影子突然涨水,顺着血槽漫向七个红点,那些代表佛寺的红点遇水即燃,在雪地上烧成七团火焰。
蒋师仁的陌刀突然插入冻土,刀身震颤的频率与牛蹄声完全重合。他看见刀柄上渗出的黑血顺着血槽流去,在七个火堆间画出道金线,金线穿过的地方,雪地里突然冒出无数半截牛角——那是去年被天竺人割去的唐军战利品,此刻竟从冻土深处钻出,与冲锋的牦牛铁角遥相呼应。
白牦牛已冲到模拟王旗的旗杆下,铁角一挑便将绸缎撕裂。它仰头长鸣时,五百头牦牛同时停下脚步,披甲上的唐军虚影渐渐淡去,只留下额间鲜红的“唐”字。王玄策望着雪地上仍在燃烧的七个火点,突然明白这不是铁甲在共鸣,是去年战死的弟兄们,借着牦牛的身躯,在向天竺人发出复仇的信号。
远处的象吼彻底消失,靶场西侧的雾气渐渐散去。蒋师仁拔出陌刀,发现刀镡上的“百炼”二字已被血色填满,而王玄策的金铁趾尖正缓缓收回,假肢接缝处渗出的机油混着血丝,在雪地上滴出串奇特的符号——那是《李卫公兵法》里“破阵”二字的古篆写法。
第四节: 角阵藏兵
战象幻影的哀鸣还在雪原上回荡,腹腔突然像被无形巨力撕裂。灰黑色的象皮瞬间炸裂成万千碎片,每片都化作三寸长的箭矢,箭镞泛着暗绿光泽——那是天竺毒藤熬制的汁液,去年曾让百名唐军士兵在半个时辰内化为脓水。毒箭带着尖啸射向牦牛群,在空中织成密不透风的绿网,连阳光都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王玄策猛地按住断足,铜制假肢的接缝处突然渗出金线。那不是金属丝,是他伤口里未愈合的筋腱,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腾空而起,在空中旋出八卦形状。第一道金线缠上白牦牛的左角,第二道绕住右侧三头牦牛的尾甲,转眼就将五百头畜生串联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阵型。最外围的牦牛突然转身,铁角朝外组成盾墙,内侧的则低头拱起脊背,让披甲的弧度恰好形成漏斗状的缓冲带。
“王正使!它们的甲片在发烫!”蒋师仁的吼声被毒箭破空声淹没。陌刀“百炼”在他掌中剧烈震颤,刀身突然泛起磁石般的吸力,将射向中枢的毒箭尽数吸附。暗绿箭镞撞上赤红刀身的刹那,立刻腾起白烟,毒液被高温蒸发成血色雾气,在八卦阵中央聚成旋转的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