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牦牛冲阵

雾气里突然浮出道虚影。文成公主穿着吐蕃赞普赐予的锦袍,绿松石发饰在雾中闪着柔光,手里捧着块鎏金虎符——那是太宗皇帝亲赐的调兵信物,正面刻着“安抚西陲”四字,背面的云纹里藏着唐军的布防图。她的身影穿过牦牛群,将虎符逐一塞入每头畜生的右角缝隙,虎符触到铁角的瞬间,立刻化作金粉渗入甲片,让八卦阵的金线愈发凝实。

“是公主的护持……”王玄策望着那道虚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长安朱雀街的初见。那时的文成公主还是宗室女,却敢在朝堂上请命和亲,说“大唐的旗帜,该插在雪山那边”。此刻她的虚影正对着白牦牛微笑,指尖划过牛角上的“唐”字血印,那血印突然亮起,将八卦阵的八门方位照得愈发清晰。

铜佛最后一块残片从王玄策怀中弹起,在空中裂成星点。佛血凝成的红珠与血色雾气相撞,瞬间冻结成万千冰晶箭,箭杆上还缠着未燃尽的梵文经卷。这些冰箭仿佛长了眼睛,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射向靶场东侧的虚空——那里原本空无一物,被冰箭穿透的刹那,竟浮现出数百个天竺弩手的幻影,他们正躲在虚拟的箭楼里拉弦上箭,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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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声连成一片。冰晶箭穿透幻影的咽喉,弩手们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化作青烟消散。但仍有漏网的毒箭越过盾墙,射向八卦阵的死门方位。王玄策突然屈身,断足的金线猛地收紧,死门的五头牦牛同时人立,用脊背硬生生挡下毒箭,披甲上顿时冒出绿烟,却没伤及皮肉——甲片内侧赫然贴着层唐锦,上面绣着的麒麟图案正在发光。

蒋师仁的陌刀已彻底赤红,刀身腾起的热气让周围的积雪都在融化。他突然发现八卦阵的金线正在渗入牦牛腹甲,那些原本平整的甲片边缘,竟浮现出细密的机括纹路。最中间的白牦牛突然发出短促的低吼,腹甲“咔哒”一声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蜷缩的身影——那是名唐军锐士,玄甲上还沾着去年的血渍,手里紧握着半截断矛。

“藏兵!”蒋师仁失声惊呼。五百头牦牛的腹甲正在同时开裂,每个甲腔里都藏着名士兵,他们的头盔压得很低,露出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这些锐士是王玄策暗中从联军里挑选的死士,昨夜趁着风雪钻进牛腹,此刻被甲片的震动唤醒,正用牙齿咬开束缚手脚的皮绳。

白牦牛腹甲里的锐士率先跃出,断矛直刺虚空——那里恰好有个漏网的弩手幻影,被矛尖穿透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其他锐士陆续从牛腹钻出,玄甲与牦牛披甲碰撞的脆响里,他们迅速列成小队,借着八卦阵的掩护冲向靶场中枢。王玄策看见最西侧的锐士腰间挂着唐军号旗,旗角虽已残破,却仍在风雪里倔强地扬起。

血色雾气渐渐散去,文成公主的虚影已不见踪迹,只在白牦牛的左角留下块虎符形状的金斑。八卦阵的金线开始褪色,融入牦牛的披甲,让甲片上的“唐”字烙印愈发鲜红。幸存的牦牛们安静地站着,腹甲的裂缝恰好形成掩体,为锐士们挡住残余的毒箭,铁角依旧朝外,保持着防御姿态。

王玄策的断足终于停止渗血,金线缩回假肢内部,留下的痕迹在雪地上组成完整的八卦图。他望着那些从牛腹跃出的锐士,突然想起出发前的誓言——“要用天竺人的骨头,为弟兄们铺回家的路”。此刻这些藏在角阵里的士兵,不正是沿着血槽指引的方向,踏着牦牛的铁蹄,去兑现那个誓言吗?

蒋师仁的陌刀恢复了常色,刀身的赤红褪成淡金,上面的裂痕已被血色填满。他看见最后一名锐士从牛腹钻出,那人的左臂齐肩而断,却用牙齿咬着盾牌边缘,右手紧握横刀,奔跑的姿态像头受伤的野狼。靶场中央的模拟王旗已被砍倒,锐士们正用矛尖挑起绸缎,在旗杆上重新升起面褪色的唐军旗帜。

白牦牛突然低鸣一声,五百头牦牛同时转身,将铁角对准靶场出口,像是在为锐士们断后。王玄策望着那些畜生的背影,发现它们腹甲的裂缝正在缓缓闭合,只是甲片上多了些锐士留下的刻痕——那是去年战死袍泽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刻得极深,仿佛要嵌进牦牛的骨头里。

远处的弩手幻影已彻底消散,雪地上只留下冰晶箭融化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蒋师仁收起陌刀时,发现刀镡内侧的“百炼”二字旁,多了行细小的刻痕,像是某种印记,又像是某个士兵的编号。而王玄策的铜制假肢,此刻正泛着与牦牛披甲相同的光泽,仿佛也成了这角阵的一部分,与藏在其中的兵戈,共鸣着同一种心跳。

第五节: 万牛归唐

牦牛群的冲锋突然顿住,铁蹄在雪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五百支精钢撞角同时扎入冻土,震起的雪块在空中炸开,竟裹着暗红的血雾——那是地底唐军遗骸渗出的血珠,被铁角的力道蒸腾成雾,在晨光里漫成血色云团。最前排的白牦牛前蹄深陷,铁角没入雪地的刹那,整片雪原突然震颤,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地下奔腾。

王玄策的断足猛地绷紧,金线从假肢接缝处暴射而出,这次不再是单根游走,而是化作蛛网般的丝线,一端缠上牦牛披甲的铁环,一端连着那些从牛腹跃出的唐军锐士。玄甲与牛甲被金线串联的瞬间,响起金铁共鸣的清越声响,锐士们的玄甲突然泛起与牦牛披甲相同的蓝光,连呼吸节奏都变得一致——步与蹄踏在冻土上的闷响,竟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王正使!这是……”蒋师仁的话被刀身嗡鸣打断。陌刀“百炼”在他掌中自发抬起,刀刃斜劈向雪原,刀气触到地面的刹那,西侧山峦突然传来轰鸣。积雪如奔腾的银龙从坡顶倾泻而下,崩落的雪浪里赫然裹着无数青铜弩机——机括上还缠着唐军的红缨,望山刻度处刻着“安西都护府”的篆字,显然是去年兵败时遗失的军备,此刻竟被雪崩从埋深处卷了出来。

雪崩在距战阵十步外停住,青铜弩机整齐地插在雪地里,组成三排弩阵。蒋师仁看见每具弩机的箭槽里都躺着支狼牙箭,箭簇泛着寒光,箭杆上的裂纹与牦牛披甲的接缝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一体铸造。他突然想起吐蕃老巫的谶语:“雪藏的锋芒,终将随血光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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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佛最后的金粉在牛群上空聚成漩涡。那些曾裹住牦牛的金粉突然凝结,在血色云团中拼出八个大字:“铁角所向,王帐当破”。每个字都有丈许宽,笔画间流动着佛血凝成的红光,墨迹落在雪地上竟不消融,反而渗入冻土,让串联战阵的金线愈发炽烈。王玄策望着那道军令,突然发现字迹与太宗皇帝的御笔如出一辙,当年出征前,皇帝正是用这八个字为他饯行。

雪崩顶端的雪雾里,文成公主的身影再次浮现。她已换上大唐的锦袍,凤冠上的珍珠在雪光里流转,手里捧着条洁白的哈达。哈达抛向空中的瞬间,突然化作支丈长的青铜号角,号角口雕刻的鎏金凤凰正展翅欲飞。“呜——”号角声穿透血雾,与牦牛的低吼、唐军的甲叶声汇成洪流,连远处山峦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下落。

白牦牛突然仰头,铁角上的“唐”字血印与空中的军令同时亮起。它前蹄刨开的雪坑里,三百具唐军遗骸的手指突然指向同一方向,骨节摩擦的轻响里,竟传出整齐的呼号:“破阵!破阵!”五百头牦牛齐齐低头,铁角在雪地上划出五道深沟,恰好与青铜弩阵组成“品”字形,正是唐军攻坚时惯用的梯次阵型。

王玄策的金线突然收紧,将战阵拉成密不透风的整体。他看见锐士们的玄甲与牦牛披甲正在融合,甲片交错处生出细密的锁链,将人与畜生的力量拧成一股。最前排的锐士突然踩上牦牛脊背,借着畜生拱起的力道腾空,手中横刀与空中的军令字影相撞,刀身顿时缠上血色光带,劈向靶场中央的模拟王帐。

蒋师仁的陌刀引动雪崩余威,青铜弩机突然自行上弦。狼牙箭带着尖啸射向虚空,那里竟浮现出阿罗那顺王帐的幻影——黄金铸就的帐顶嵌着鸽卵大的宝石,帐前跪着十余名天竺贵族,正举着酒杯嬉笑,他们脚下的地毯,赫然是用唐军的号旗缝制的。

“铁角所向!”王玄策猛地将节杖顿向地面,铜杖顶端的兽首喷出团烈焰。白牦牛率先冲出,铁角穿透王帐幻影的刹那,帐顶的宝石突然炸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牦牛群。五百头畜生紧随其后,铁蹄踏碎贵族幻影的同时,腹甲里又钻出百名锐士,他们举着从雪崩里捡来的青铜弩,箭簇齐齐对准幻影溃散的方向。

文成公主的号角声愈发高亢。哈达化作的号角上,鎏金凤凰突然活了过来,振翅飞入血色云团。云团里顿时降下红雨,落在牦牛与唐军身上,让他们的甲胄都染上赤金色——那是只有大唐宗室才能使用的配色,此刻却披在了这支复仇的队伍身上。

“王帐当破!”蒋师仁的陌刀劈出最后一道刀气。刀光与空中的军令字影相撞,引发连环爆鸣。靶场中央的模拟王帐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里,浮现出真正的天竺王舍城轮廓,城墙垛口处隐约可见天竺士兵的身影,他们还不知道,一支由牦牛与唐军组成的奇阵,已在雪原深处磨砺出锋芒。

金线渐渐隐入甲胄,战阵却愈发紧密。王玄策望着那些额头渗血的牦牛,突然发现它们的眼睛里映出的不再是荒野,是长安朱雀街的繁华,是安西都护府的号角,是每个唐人魂牵梦萦的故土。白牦牛走到他面前,用铁角轻轻蹭了蹭他的断足,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致意。

雪崩彻底平息,青铜弩机已尽数归位,与战阵组成完整的攻防体系。蒋师仁收起陌刀时,发现刀镡上的“百炼”二字已泛着赤金光泽,与空中尚未散去的军令遥相呼应。远处的天际线透出鱼肚白,开春的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照在五百头牦牛的铁角上,将“唐”字血印映得宛如活物。

王玄策抬手按住节杖,牦牛群与唐军同时转身,铁角与刀锋齐齐指向南方。那里,天竺的疆域在晨光里若隐若现,而这支由金线串联的奇特战阵,已随着文成公主的号角声,迈出了复仇的第一步。血雾散去的雪地上,只留下八个永不磨灭的字:铁角所向,王帐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