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火筏冲阵

第一节: 焦木现踪

殑伽河的水汽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时,王玄策正立于楼船船首,断足上缠着的麻布被河风猎猎吹动。他望着下游湍急的河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铜佛残核——这是自吐蕃借兵一千二百、泥婆罗借兵七千,凑齐八千余骑复仇天竺以来,唯一未曾离身的物件。去年使团二十八人惨死于天竺兵卒刀下,唯有他与蒋师仁拼死逃出,如今河面突然泛起的异常,让他心底警铃骤响。

“王正使!下游有动静!”蒋师仁的声音从甲板另一侧传来,他一身玄甲未卸,陌刀斜挎在肩,仍是此前冲锋陷阵的模样。自借兵以来,这位蒋校尉始终率军殿后,此刻正指着远处河面,语气带着几分凝重。王玄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百根焦黑的原木正顺着水流漂来,原木表面炭痕累累,像是刚从火场中捞出,却在湍急河水中稳如磐石,不偏不倚朝着唐军船队漂来。

待原木漂近,王玄策才看清,每根原木的断面都烙着清晰的印记——“贞观廿六年将作监”。这是长安将作监特有的火漆烙印,去年使团押运物资时,曾见过同款标记的木料,如今却以焦木之姿出现在殑伽河,绝非偶然。他俯身靠近船舷,伸手触碰一根原木,指尖突然传来黏腻感——木芯里渗出的不是寻常树脂,而是一种暗红色的膏状物,膏体顺着木纹流淌,在阳光下竟显出淡淡的字迹,凑近一看,竟是《卫公兵法》中早已失传的“火攻篇”条文,从火油调配比例到引火时机,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是失传的火攻篇!”蒋师仁也俯下身,眼中满是惊色。他曾在长安武库见过《卫公兵法》残卷,却从未得见完整的火攻篇,如今竟藏在焦木之中。王玄策没有说话,断足轻轻一抬,此前在星盘与舵盘上显现过的金线突然从断足麻布下渗出,如细蛇般缠绕上焦木。金线刺入木芯的瞬间,原木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一段木料从中脱落,露出里面藏着的青铜火镰——火镰表面刻着“太医署验”的铭文,边缘却被一层白色粉末覆盖,仔细辨认便知,是硝石长期侵蚀留下的痕迹。

“太医署的火镰?还掺了硝石?”蒋师仁皱眉,伸手想要拿起火镰,却被王玄策抬手制止。“先看木纹里的机关。”王玄策指着焦木表面交错的纹路,那些纹路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人为刻下的暗格。蒋师仁会意,抽出陌刀,刀背轻轻敲向木纹,待找到薄弱处,腕力一沉,陌刀顺着木纹劈下。刀刃入木的瞬间,震落的不是炭灰,而是数十个密封的铜管,铜管表面裹着防水的蜡油,显然是特意保护起来的。

蒋师仁捡起一根铜管,用刀尖挑开蜡油,抽出里面卷着的帛书。帛书展开的瞬间,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上面的字迹竟是用鲜血书写,内容赫然是吐蕃大论的密令:“三日后,于殑伽河上游放火筏,焚尽唐军楼船,不留一卒”。血字旁边还画着简易的火筏草图,筏身用易燃的松木制成,上面堆满引火物,与此刻漂来的焦木材质完全一致。

“是‘火筏焚舟’的毒计!”王玄策攥紧帛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去年使团遇害,今年又遇火筏陷阱,天竺与吐蕃的阴谋从未停止。就在此时,他怀中的铜佛残核突然飞出,径直冲向青铜火镰。残核与火镰接触的瞬间,佛血从残核中渗出,滴落在被硝石侵蚀的铭文上。佛血与硝石交融,瞬间化作金色的液体,顺着火镰表面流淌,在空中凝成七个光点——光点落地后,竟化作七张微型地图,上面标注着清晰的坐标,正是殑伽河沿岸的七处火筏集结点。

“是集结点坐标!”蒋师仁俯身查看地图,坐标标注的位置都在唐军船队上游,若三日后火筏顺流而下,船队根本来不及躲避。王玄策刚要下令派人探查,对岸密林突然传来“哗啦”的声响,无数鸦群惊飞而起,黑色的羽翼遮天蔽日。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率亲卫登上快船,朝着密林方向划去。

靠近岸边时,他们才看清密林后的景象——数十名天竺工兵正围着一堆木料忙碌,那些木料的材质格外眼熟,凑近一看,竟是唐军去年沉船时遗失的桐油舱板!舱板上还残留着唐军的玄甲纹,此刻却被工兵们劈成碎块,与干草、硫磺混在一起,堆成高高的引火物堆,旁边还放着数十个装满火油的陶罐,显然是为火筏准备的燃料。

“这群逆贼!竟用我军沉船的舱板做引火物!”蒋师仁怒不可遏,握住陌刀的手青筋暴起,就要率军冲上去。王玄策却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蒋校尉,不可冲动。我们只有亲卫数十人,敌军工兵虽无战力,但若惊动上游的火筏守军,反而会打草惊蛇。”他指着远处的引火物堆,“你看,他们的火油还未装满,火筏也未组装完成,显然还在准备阶段。我们先返回船队,集合八千骑人马,分兵突袭七处集结点,将火筏隐患彻底清除。”

蒋师仁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点头应道:“王正使所言极是。末将这就率亲卫探查集结点的守军数量,为突袭做准备。”两人悄悄退离岸边,快船在河面上划出一道浅痕,很快便返回唐军船队。此时,楼船上的士兵已将焦木中的《卫公兵法》火攻篇抄录完毕,青铜火镰与铜管帛书也被妥善封存,七处集结点的坐标正由参军标注在行军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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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走上甲板,望着整齐排列的八千余骑人马——吐蕃骑兵的弯刀泛着冷光,泥婆罗士兵的藤甲在阳光下泛着棕红,唐军的玄甲更是气势凛然。他拔出腰间横刀,刀尖指向殑伽河上游,声音响彻船队:“去年使团二十八人,血洒天竺;今日八千铁骑,为冤魂复仇!天竺与吐蕃设下火筏毒计,欲焚我船队,我等当分兵突袭,毁其火筏,破其阴谋!凡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八千余骑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河水微微颤抖。蒋师仁提着陌刀,走到队伍前方,朗声道:“末将愿率三千骑,突袭上游三处集结点;剩余人马由王正使统领,分兵攻克另外四处。三日后黎明,我们在中游渡口汇合,若见火筏未燃,便是我等胜利之时!”

王玄策点头,将青铜火镰递给蒋师仁:“此火镰掺有硝石,遇火即燃,可作突袭时的引火之物。务必小心,不可让敌军察觉行踪。”蒋师仁接过火镰,郑重行礼,翻身上马,率领三千骑兵朝着上游疾驰而去。马蹄声踏过河岸的碎石,扬起阵阵烟尘,与殑伽河的水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复仇之战的序曲。

王玄策立于船首,望着骑兵远去的方向,断足上的金线仍在微微闪烁。他知道,这场突袭不仅关乎船队安危,更关乎二十八名使团成员的冤屈能否昭雪。焦木现踪,火攻篇现世,青铜火镰指引方向,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大唐的铁骑,终将在殑伽河上,燃起复仇的怒火,让天竺与吐蕃叛逆为他们的罪行,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二节 :舱板密码

王玄策蹲在甲板上,指尖抠住焦木边缘的裂痕,断足因发力而微微颤抖。此前发现的青铜火镰与铜管帛书,已让他察觉焦木中藏着更多秘密——这三百根看似普通的焦黑原木,绝非仅用来传递火攻篇那么简单。随着“咔嗒”一声脆响,焦木的暗层被撬开,里面并非预想中的机关部件,而是一叠泛黄的纸片,竟是用《金刚经》刻本的边角料剪裁而成,纸片上用墨笔绘制着密密麻麻的图样,正是火筏的构造图与点火装置示意图,墨迹被松脂反复浸泡,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已被妥善保存多年。

“王正使,这图纸标注的火筏机关,比帛书里的更详细!”蒋师仁凑上前,目光落在图纸右下角——那里画着一个隐蔽的引火槽,槽内标注着“硫磺混硝石”的字样,旁边还附有小字注释,写着“遇火星即燃,水浸不灭”。他伸手想要接过图纸,却被王玄策按住手腕:“小心,图纸边缘有松脂,恐藏着暗记。”话音刚落,蒋师仁已抽出陌刀,刀尖轻轻挑起图纸,刀身微微发力,一股无形的刀气顺着图纸蔓延,直抵河面。

此时的殑伽河正值初冬,河面结着一层薄冰,刀气撞上冰层的瞬间,“咔嚓”声不绝于耳,薄冰碎裂成无数小块,顺着水流漂散。就在冰层下,一块半露的礁石突然显露出来,礁石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与汉文,仔细辨认便知,竟是玄奘当年西行时留下的“五天竺火候注”——上面记载着恒河流域不同季节的风向、水温,甚至连可燃物的燃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可当王玄策用手拂去礁石上的淤泥,却发现其中几处风向标记被人用淡墨篡改,而篡改的痕迹边缘,正有细小的透明液体渗出,滴落在河水中,泛起淡淡的青色涟漪。

“是解毒药液!”蒋师仁立刻反应过来。此前唐军士兵曾因敌军投毒染上怪病,这解毒药液想必是玄奘早已埋下,以防后人遭此暗算。王玄策想起怀中的铜佛碎片——自青铜火镰现世后,这碎片便一直微微发烫,此刻他取出碎片,轻轻嵌入礁石的药液渗出处。碎片接触药液的瞬间,一道金光顺着礁石蔓延,穿透水面,直抵漂在河面的三百根焦木。

原本顺着水流漂向唐军船队的焦木,突然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纷纷调转方向,在浪尖上缓缓移动。它们相互碰撞、拼接,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轮廓——蒋师仁望着这熟悉的阵型,突然惊呼:“是《太白阴经》里的‘顺风纵火阵’!”阵法的每一处焦木都对应着风向的变化,恰好能借助上游的风力,将火势引向敌军方向,而非此前担忧的唐军船队。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轰隆”的爆炸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上游的天竺火筏突然自行燃烧起来,火舌顺着筏身蔓延,很快便将整个火筏吞没。那些负责操控火筏的天竺兵卒,手中握着的火把格外诡异——火把的柄部不是寻常木料,而是泛着象牙白的色泽,凑近细看,竟能看到骨节的纹路。

“是唐军俘虏的骨节!”王玄策的声音瞬间冰冷,去年使团遇害的惨状再次浮现眼前。他强压着怒火,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每根骨节火把的骨髓处,都塞着一个细小的铜哨,铜哨表面刻着鸿胪寺特有的云纹标记——正是潜伏密探常用的信号哨。

火筏的火势越来越大,高温烘烤下,骨节火把中的铜哨突然发出“嘀嘀”的声响,不是杂乱的噪音,而是有规律的声波。声波在水面上传播,竟组成了清晰的语音,那声音娟秀而坚定,正是文成公主的预警:“火起之时,佛骨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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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骨?难道玄奘当年埋下的不仅有火候注,还有佛骨?”蒋师仁握紧陌刀,目光扫过燃烧的火筏上游。王玄策却陷入沉思——此前铜佛残核、青铜火镰、解毒药液,都与玄奘和文成公主有关,如今文成公主的预警,显然是在指引他们寻找佛骨。他再次看向焦木组成的“顺风纵火阵”,发现阵法中央的一根焦木格外特殊,其断面的“贞观廿六年将作监”烙印旁,还刻着一个小小的“佛”字。

“蒋校尉,率五十亲卫,随我去阵法中央!”王玄策起身,断足的金线再次亮起,指引着方向。快船穿过燃烧的火筏残骸,避开飞溅的火星,很快便抵达阵法中央的焦木旁。王玄策伸手触碰焦木,发现其表面的炭层下,竟藏着一层青铜外壳,外壳上刻着与铜佛残核相同的纹路。

当他将铜佛残核贴在青铜外壳上时,外壳“咔”地一声弹开,里面并非佛骨,而是一个紫檀木盒。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一枚晶莹的舍利——正是当年被吐蕃劫掠、后由玄奘暗中转移的佛骨!佛骨旁还放着一封帛书,是玄奘的亲笔:“佛骨藏于火阵,待大唐忠魂复仇之日,归位长安,以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