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贱民引路

“兄弟们!”王玄策的声音在地道中回荡,震得石屑簌簌落下,“寅时三刻已到,佛骨照冥,卦钱指途!今日我们踏过这地道,便是天竺王宫的正门,二十八位兄弟的血,今日必让阿罗那顺加倍偿还!”

“报仇!报仇!”八千余骑的呐喊震彻地道,吐蕃骑兵的长矛直指天际,泥婆罗骑兵的藤盾重重砸在地上,蒋师仁的陌刀劈开前方的石门,青铜鞭上的金针颤动,十七条岔路的机关同时开启,露出通往王宫的血路。王玄策走在最前,卦钱在指尖转动,铜佛碎片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道路,身后是复仇的铁骑,前方是罪恶的王城,这场为使团二十八人雪恨的决战,终于要在寅时三刻的佛骨微光中,拉开序幕。

第三节 :金针破障

王玄策的断足刚踏入骨笛自鸣的声波范围,缠在脚踝的金线突然挣脱布条束缚,如活物般腾空而起。地道内散落的金针——青铜鞭中弹出的、卦钱指骨上嵌着的、甚至青石板刻痕里藏着的——尽数被金线牵引,在空中织成细密的光网,顺着顶壁铺展开来。光网纹路纵横交错,竟与《太白阴经》中记载的“地龙引路阵”分毫不差:中央七枚金针组成北斗形状,四周金针按八卦方位排列,每枚针尖都渗出淡金色微光,在潮湿的岩壁上映出蜿蜒的光路,恰是通往王宫地牢的捷径。

“王正使!这阵...是当年李靖将军破突厥地道时用过的阵!”蒋师仁的陌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身映出光网的虚影,突然想起从军时读过的兵书。他踏步上前,陌刀朝着主岔路的岩壁劈去,刀风刚触到光网,刃面竟突然产生吸力,将地道内残留的淡紫色解毒药雾尽数吸附。药雾在刀身凝结成水痕,顺着刀刃流淌间,竟渐渐显露出繁复的线条——那是长安将作监独有的“穿地弩”图纸,弩身尺寸、箭簇角度、机括结构清晰可见,连弩箭穿透岩层的力道标注都精准无比。

王玄策伸手抚过刀身,指尖刚触到药雾凝成的图纸,怀中的铜佛碎片突然碎裂,金粉如流沙般裹住刀身。图纸在金粉覆盖下骤然发光,地道内的空气剧烈震颤,之前退去的污水竟从墙缝中倒涌回来,却不再是黑臭浊流,而是化作数千条金线蛇——蛇身由铜钱串连而成,蛇眼是铜佛金粉所凝,顺着“地龙引路阵”的光路,沿岩壁缝隙飞速游向王宫地牢方向。蛇群游动的沙沙声与骨笛自鸣声交织,在地道内形成奇特的共鸣,顶壁的金针光网愈发明亮,将每条岔路都照得如同白昼。

“穿地弩...公主竟连这等军械图纸都藏在了药雾里!”蒋师仁握紧陌刀,图纸的线条已深深印在刀身,连弩箭所需的铁料配比、发射时的角度校准都清晰可辨。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泥婆罗骑兵,这些士兵擅长打造攻城器械,此刻正盯着刀身图纸啧啧称奇——泥婆罗千夫长已掏出羊皮纸,用炭笔飞速临摹,藤盾上还沾着的草屑蹭在纸上,却丝毫没影响他下笔的精准。

王玄策的断足在地上轻点,金线蛇群游动的轨迹在他脑海中形成清晰的路线图:主岔路直通王宫地牢,左侧第三条岔路藏着穿地弩所需的军械库,右侧第五条岔路则能绕开天竺守军的主力防线。他刚要下令分兵,地道突然剧烈晃动,顶壁的石块簌簌落下,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不是岩层崩裂,而是下方空层暴露,露出的竟是一座隐秘的地宫,地宫中央的石台上,供奉着当年被阿罗那顺劫走的佛骨真身!

佛骨被三层金箔包裹,外层缠着半卷《金刚经》残页,残页在沼气熏蒸下泛着暗黄,纸面看似空白,却在金针光网的照射下,渐渐显露出隐形偈语:“金蛇引道,佛骨破障,寅时三刻,血债血偿”。王玄策纵身跃下地宫,断足踩在青石板上,金线立即缠上石台,金箔在金线牵引下缓缓展开,佛骨真身露出全貌——那是一截泛着莹白光泽的指骨,骨身上刻着梵文“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正是玄奘法师从天竺带回、后来赠予文成公主的佛骨舍利。

“难怪阿罗那顺要劫走佛骨...”蒋师仁也跟着跃下地宫,陌刀护在王玄策身侧。他想起去年使团遇袭时,天竺士兵疯了般抢夺使团携带的佛骨匣子,当时只当是他们贪图宝物,如今才知这佛骨竟是破城的关键。地宫四周的石壁上,刻着无数唐军士兵的姓名,每个姓名旁都画着小小的铜佛标记——想必是当年被劫的唐军将士,临死前将姓名刻在这里,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金线蛇群此刻已游至地宫入口,蛇眼的金粉落在佛骨上,佛骨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将隐形偈语照得愈发清晰。王玄策伸手托起佛骨,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眼眶发热——这截佛骨,不仅是宗教圣物,更是大唐尊严的象征,是二十八位使团兄弟、无数唐军将士的血泪见证。他将佛骨揣进怀中,铜佛碎片的金粉与佛骨相融,在胸前形成一道金色光纹,与腰间的铜节、卦钱相互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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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使!地宫外有动静!”吐蕃百夫长突然大喊,手中长矛指向地宫入口。只见十几个天竺士兵举着火把冲了进来,为首的将领穿着鎏金铠甲,正是阿罗那顺的弟弟阿罗那支——去年伏击使团的主谋之一,此刻手中握着的弯刀,刀鞘上还挂着使团文书的绸带。“大胆唐寇!竟敢擅闯佛骨地宫!”阿罗那支的汉话说得生硬,弯刀一挥,身后的士兵立即举箭瞄准。

蒋师仁的陌刀瞬间出鞘,刀身的穿地弩图纸在火光下泛着光,药雾凝成的水痕顺着刀刃滴落,落在地上竟化作细小的金线蛇,朝着天竺士兵游去。“阿罗那支!去年你亲手杀了使团的李录事,今日正好拿你的人头来偿!”蒋师仁的声音如惊雷,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刀风劈开箭矢,直逼阿罗那支面门。

王玄策并未动手,而是盯着阿罗那支腰间的铜铃——那铜铃与之前地道暗哨的铜铃一模一样,铃声响起时,地宫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显然是天竺守军正赶来增援。他摸出怀中的卦钱,与佛骨的光芒相触,卦钱突然旋转起来,在空中拼出“穿地弩破地牢”的字样。“蒋校尉,速战速决!”王玄策低喝一声,金线突然从断足飞出,缠住阿罗那支的手腕,让他的弯刀无法落下。

蒋师仁趁机出刀,陌刀劈开阿罗那支的鎏金铠甲,刀刃上的穿地弩图纸突然发光,药雾化作的金线蛇群猛地扑向其余天竺士兵,蛇身的铜钱砸在士兵脸上,竟将他们的铠甲砸出凹陷。吐蕃骑兵与泥婆罗骑兵此刻也冲下地宫,短弩与长矛齐发,天竺士兵根本来不及反抗,便倒在了血泊中——阿罗那支被金线缠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蒋师仁的陌刀架在他脖子上,刀身映出他惊恐的脸。

“说!王宫地牢里关着多少唐军俘虏?”蒋师仁的刀背拍在阿罗那支脸上,鎏金铠甲的碎片溅落在地。阿罗那支却狞笑着摇头:“地牢里...只有你们唐人的骨头!阿罗那顺大王早已下令,所有俘虏都制成了骨傀儡,你们今日...休想活着走出地道!”话音刚落,他突然张口,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早已藏了毒囊,宁死也不肯招供。

蒋师仁怒喝一声,陌刀斩下阿罗那支的头颅,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得如此之快。王玄策弯腰捡起阿罗那支腰间的铜铃,铃声响起时,地宫石壁突然移动,露出一个暗门——暗门内的石阶蜿蜒向下,正是通往王宫地牢的方向,金线蛇群已顺着石阶游了下去,蛇眼的光芒在黑暗中连成一串,如同一串引路的灯笼。

“穿地弩图纸已记下,泥婆罗的兄弟们能在半个时辰内造出三架。”泥婆罗千夫长拿着临摹好的羊皮纸跑过来,脸上沾着炭灰,却难掩兴奋,“王正使,只要有穿地弩,别说地牢,就算是王宫的城墙,我们也能射穿!”吐蕃百夫长也跟着点头,一千二百骑的先锋已在地宫列好阵,短弩上弦,长矛出鞘,只等王玄策下令。

王玄策举起怀中的佛骨,骨身上的梵文在光线下熠熠生辉:“阿罗那支说俘虏都成了骨傀儡,但佛骨偈语说‘佛骨破障’,想必这骨能解傀儡之毒。”他将佛骨交给蒋师仁,“你率三百泥婆罗骑兵,带着穿地弩图纸去军械库,尽快造出弩箭;吐蕃百夫长带五百锐骑,跟着金线蛇群探路,遇着骨傀儡就用佛骨金粉化解;余下人马随我走主道,直闯地牢,就算只剩骨头,我们也要把兄弟们的遗骨带回家!”

“末将遵令!”蒋师仁抱拳接过佛骨,小心翼翼地用布条裹好,转身对泥婆罗骑兵下令,带着临摹图纸的千夫长朝军械库方向奔去。吐蕃百夫长也立即率部跟上金线蛇群,短弩的箭簇在光线下泛着冷光。王玄策望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眼地宫石壁上的唐军姓名,伸手抚摸着那些刻痕——每个姓名都刻得极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如今,这些姓名终于要等到复仇的时刻。

地道外传来天竺守军的呐喊声,显然是增援已到,但王玄策毫不畏惧。他拔出腰间的横刀,铜节在手中重重一顿,“地龙引路阵”的金针光网突然收缩,化作一道金色光箭,射向主道深处。光箭所到之处,岩层自动分开,露出更宽阔的道路,金线蛇群的沙沙声、骨笛的自鸣声、将士们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地道内奏响复仇的战歌。

他断足踩着金线前行,佛骨的光芒映在脸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寅时三刻已过,卯时将至,今日必定踏平天竺王宫,为二十八位使团兄弟、为无数死去的唐军将士,讨回所有血债!地宫入口的石壁缓缓闭合,将天竺守军的呐喊隔绝在外,而地道深处,穿地弩的打造声、金线蛇的游动声、将士们的冲锋声,正朝着王宫的方向,一步步逼近。

第四节: 佛骨燃冥

王玄策俯身将佛骨稳稳按入地宫塌方处的凹痕,莹白指骨刚触到青石板,整座地道突然迸发嗡鸣——三百条密道的石壁同时裂开细缝,天光与地火从缝中涌射,在虚空中交织成半丈高的立体血字,竟是《唐律疏议·贼盗律》中“虐俘罪”的条文:“诸虐杀降俘者,斩;毁虐其尸者,夷三族;掠其器甲圣物者,诛九族”。血字殷红如活物,每个笔画都似有血珠滚落,映得八千余骑将士的甲胄都泛着血色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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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长安大理寺的判罪文!”蒋师仁的陌刀猛地劈向空中浮动的血字,刀气撞在“虐杀降俘者斩”的“斩”字上,震得血字光芒暴涨。刹那间,地宫深处传来“铛”的脆响,一尊青铜地灯从岩层中弹出,灯座上“贞观卅七年”的阴文铭文在血光映照下,突然迸发幽蓝佛焰——这正是当年玄奘法师随佛骨一同带回的地灯,灯芯缠着半缕文成公主的绣线,灯盏里盛着的不是灯油,而是凝结的佛血。

王玄策伸手扶住青铜地灯,灯座的铭文被佛焰烤得发烫,“贞观卅七年”四个字与骨笛“显庆十九年”、指南鱼“永徽廿一年”的刻痕遥相呼应,恰好串起文成公主从和亲吐蕃到暗中布局天竺的十五年光阴。他指尖抚过灯盏,佛血突然化开,顺着灯座纹路流淌,与之前金线蛇留下的金粉相融,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朝着密道深处漫去。

“王正使!看天上!”吐蕃百夫长突然指向头顶,只见怀中最后一块铜佛残片突然腾空,在血字与佛焰的交织中炸裂开来。金粉如暴雨般洒落,落在密道的污秽之物上——腐尸、骨渣、秽水瞬间被染成赤金,连空气中的沼气都化作金色雾气。金雾翻腾间,竟凝出一行丈高的金色篆字,正是文成公主的终极判词:“以正诛邪,以佛燃冥”。

判词刚凝定,密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身着麻衣的天竺典狱卒举着铁链奔来,为首的典狱长面色惨白,腰间挂着的铜钥匙串叮当作响。他本是奉命来地牢增援,可刚踏入血字与佛焰的范围,双腿突然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蒋师仁的陌刀立即架在他脖子上,刀刃的寒光贴着他的咽喉:“说!地牢里到底藏着什么?唐军俘虏的遗骨在哪?”典狱长却不敢抬头,双手死死抓着身上的麻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围的典狱卒见状,竟纷纷扔下铁链跪地求饶,有的甚至磕起头来,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渗出的血珠落在金色溪流里,瞬间被染成金色。

王玄策示意蒋师仁收刀,目光落在典狱长颤抖的手上。只见典狱长猛地撕开麻衣内衬,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泛黄纸片——那是半张《伤寒论》残页,纸面上用暗红色的血写满了字迹,笔画歪歪扭扭,却字字清晰,竟是一份认罪血书!

“小人...小人是大唐遣唐使的后裔...”典狱长的声音嘶哑,泪水混着冷汗滚落,“先祖当年随玄奘法师回长安,后来奉命留在天竺,可阿罗那顺掌权后,便逼我们这些唐人后裔为他做事...去年使团遇袭,小人就在场,亲眼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杀了二十八位唐使...”

血书上的字迹在佛焰映照下愈发清晰,详细记载了阿罗那顺近十年来虐杀唐军俘虏、损毁佛骨圣物、驱使贱民打造骨傀儡的罪行,甚至标注了地牢深处藏着的唐军遗骨坑位置。每页残页的末尾,都按着一个模糊的指印——想必是其他被迫为阿罗那顺效力的唐人后裔,用指血按下的见证。

“遗骨坑在哪?”王玄策蹲下身,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典狱长颤抖着指向密道右侧的暗门:“就在...就在那扇石门后...里面埋着三百多个唐军兄弟的遗骨,阿罗那顺说...说要让他们的骨头永不见天日...”他说着,突然用力磕了个响头,“王正使!小人知道错了!求您带我们这些唐人后裔回家,我们愿意为您引路,哪怕是死,也不想再帮阿罗那顺做恶了!”

周围的典狱卒也纷纷附和,有的撕开麻衣,露出里面藏着的大唐布币;有的从怀中掏出褪色的唐军号牌,号牌上“大唐左卫”的字迹虽已模糊,却依旧能辨认。蒋师仁看着这些人,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他们不是敌人,是被困在天竺的唐人,是被胁迫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