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诈降断指

王玄策断足重重踏入地上未干的墨迹,玄黑墨汁瞬间漫过他靴底的金线纹络——那是文成公主亲手绣的断足金线,当年他从密道逃出天竺时被巨石砸伤脚踝,公主便用这金线为他缝合伤口,此刻金线遇墨突然发烫,如活物般从靴底窜出,在空中织成细密的网。阵前散落的三枚银针应声而起,连同方才从指甲匣、金盘里寻出的二十余枚暗码银针,齐齐被金线串联,如星子般悬在七封降书上方,慢慢铺展开来。

“是《太白阴经》的‘诛逆阵’!”蒋师仁刚带着佛骨匣赶回,见此情景猛地攥紧陌刀——银针组成的阵图与兵书里记载的分毫不差,“王正使,这阵眼正对降书主印信,看来破局关键就在那枚伪造的印玺上!”

王玄策颔首,指尖按住阵眼处的银针——那枚银针针尖泛着青光,正是鸿胪寺密探用来辨伪的“验毒针”。他手腕微转,金线牵引着银针阵猛地收紧,七封降书被阵风掀起,主印信上的伪造裂痕在银针青光下无所遁形。“蒋校尉,动手!”

蒋师仁应声跃起,陌刀带着千钧之力劈向主印信——刀身刚触到印泥,阵前散落的解毒药粉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尽数吸附在刀面上,淡灰色药粉在寒光中流转,竟慢慢凝出字迹:“鸿胪寺辨伪册·真本”。册页上的墨迹清晰如昨,正是长安鸿胪寺存档的辨伪准则,从印玺纹路的深浅到墨迹的浓淡,每一条都精准戳中阿罗那顺伪造降书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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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本辨伪册!”王玄策快步上前,指尖抚过刀面——药粉凝成的字迹触手微凉,册页末尾还印着鸿胪寺卿的朱印,与他当年出使前见过的真本一模一样。“阿罗那顺藏在盟誓印玺里的解毒药粉,竟能映出辨伪册真容,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怕我们识出伪造的印信!”

话音刚落,铜佛残核上的金粉突然簌簌落下,如金雨般裹住陌刀上的辨伪册。金粉与药粉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嗤”轻响,刀身突然腾起淡金色光晕——所有金漆血帖残留的金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空中化作无数只黑蚁,蚁群顺着降书的笔迹快速爬行,所过之处,伪造的印信裂痕被啃噬得愈发明显,连阿罗那顺谋士模仿唐楷的僵硬笔画,都被黑蚁啃出细小的缺口,露出梵文的底痕。

“原来如此!”蒋师仁目眦欲裂,陌刀在手中一转,黑蚁顺着刀风落在沙地上,拼出“诱杀”“伏兵”“佛骨陷阱”六个大字,“这狗贼的降书不仅印信是假的,连字迹都是先写梵文再描唐楷,若不是黑蚁啃出真相,我们险些又中他的圈套!”

王玄策盯着沙地上的蚁字,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灼热——青铜指套上的“永徽廿五年”暗记亮起微光,与陌刀的金芒遥相呼应。他刚要开口,身前的案几突然“轰隆”爆裂,木屑飞溅中,一道金光破木而出——那不是散落的木屑,而是被红绸包裹的佛骨真身!红绸上绣着的莲花纹已有些褪色,正是去年使团护送的佛骨,阿罗那顺当年不仅屠杀唐使,还劫走了这尊佛骨,此刻佛骨表面还凝着淡淡的血痕,与唐使头骨上的血迹同源。

佛骨落地的瞬间,包裹的红绸裂开,一张《金刚经》残页飘了出来。残页原本洁白如雪,被空中未散的墨汁轻轻一晕,隐形的偈语突然显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偈语旁还画着一道细小的箭头,直指佛骨顶端的凹槽——那是玄奘法师当年为辨佛骨真假特意留下的暗槽,只有真佛骨能嵌入铜佛残核。

“这偈语是说,阿罗那顺用假佛骨设伏,只有识出真假,才能破他的局!”王玄策捡起残页,箭头指向的凹槽正好能容纳铜佛残核,“蒋校尉,快将铜佛残核嵌进去!”

蒋师仁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铜佛残核——残核上的佛血还未干涸,对准佛骨凹槽轻轻一按。“咔嗒”一声轻响,残核与佛骨完美契合,金芒瞬间从契合处爆发,将整个阵前照得如同白昼。黑蚁组成的字迹在金芒中化作金粉,重新附着在佛骨上,竟在佛骨表面凝成一幅微型地图——标注着曲女城宫内的伏兵位置、粮草库、密道入口,连阿罗那顺藏身的佛殿都清晰可见。

“是王城布防图!”王玄策大喜过望,指尖抚过地图上的伏兵点——与《太白阴经》“诛逆阵”的破绽位置完全重合,“阿罗那顺把伏兵藏在‘诛逆阵’的死门,想等我们入城后关门打狗,却没想到佛骨显了布防图!”

蒋师仁的陌刀在金芒中愈发雪亮,刀面辨伪册的字迹与佛骨地图相互映照,连天竺兵埋伏的弓弩手位置都标注得一清二楚。“王正使,这布防图太关键了!末将现在就带吐蕃锐骑去端了他的粮草库,断他后路!”

“且慢。”王玄策按住他的肩,目光落在佛骨地图的密道入口——那正是去年他与蒋师仁逃出的那条密道,“阿罗那顺以为我们会从正门强攻,所以把主力伏在东门和西门,密道那边只有少量守卫。你带两千泥婆罗勇士从密道潜入,直捣佛殿擒贼擒王;我带吐蕃骑兵和剩余弟兄从正门佯攻,吸引伏兵注意力,未时三刻一到,内外夹击!”

蒋师仁眼中闪过精光,抱拳领命:“末将明白!定在未时三刻准时拿下佛殿,活捉阿罗那顺!”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泥婆罗勇士,举起陌刀高喊:“勇士们!佛骨显灵,赐我们破城之策!随我潜入密道,斩贼首,报血仇!”

两千泥婆罗勇士齐声呐喊,藤甲碰撞声震耳欲聋。王玄策将《金刚经》残页折好塞进怀中,握紧青铜指套——指套与佛骨金芒呼应,“永徽廿五年”的暗记愈发清晰,像是在为他们的复仇之路指引方向。他看向阵前的降书,伪造的印信已被黑蚁啃得面目全非,阿罗那顺的奸计在银针、辨伪册、真佛骨的层层拆解下,彻底暴露在日光之下。

“传我将令,吐蕃骑兵列‘冲阵’,备好火油桶,未时两刻准时佯攻东门!”王玄策腰间节杖重重顿地,铜铃响彻战场,“今日便用阿罗那顺的伏兵,祭我大唐使团二十八英魂!”

吐蕃骑兵轰然应诺,一千二百把马刀同时举起,火油桶被搬上云梯,日光下的刀光与金芒交织,将曲女城的黄沙染成一片金红。蒋师仁已带着泥婆罗勇士悄悄绕向密道入口,身影消失在城墙拐角;王玄策站在阵前,望着日影一点点移动——未时三刻将近,内外夹击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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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骨真身静静躺在沙地上,金芒渐收,却在王玄策掌心留下一道温暖的印记。他想起去年使团遇害时,佛骨被劫走的无奈;想起借兵吐蕃、泥婆罗时的艰辛;想起三百金漆血帖带来的震动……所有的隐忍与愤怒,都将在今日爆发。阿罗那顺,你用诈降计屠我使团,用假佛骨设伏,用唐使头骨做金盘,今日我便用银针破局,用佛骨指路,踏平你王城,让你血债血偿!

第四节 :佛骨戮奸

王玄策掌心托着佛骨真身,缓步走向案前那方盛满朱砂印泥的铜盘——印泥早已被解毒药粉调和,泛着淡淡的牛黄清苦。他深吸一口气,将佛骨底端稳稳按入印泥,莹白佛骨瞬间染上朱红,与顶端嵌着的铜佛残核金芒交相辉映。就在佛骨离开铜盘的刹那,案上七封降书突然“轰”地燃起明火,火势顺着伪造的印信纹路漫延,三百道散落的降书残页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尽数卷入火中。

烈焰升腾间,飘散的灰烬不再是寻常炭屑,竟在空中凝成立体血字——正是《唐律疏议》中“诈盟罪”的条文:“诸诈为瑞应及妄说灾祥,诈假官,诈称使者,及诈假人官职,以取财物者,斩;若诈盟誓,欺罔鬼神,徒三年,有所规求而诈者,绞。”血字笔画遒劲,每一笔都似用唐使的鲜血写就,在空中悬停片刻,便朝着宫墙方向飘去,如同一道无声的审判。

“王正使,这血字是要让宫内奸佞无所遁形!”蒋师仁刚从密道探查归来,陌刀斜扛在肩头,刀刃还沾着密道内的尘土,“末将已探明,密道尽头直通佛殿偏门,守卫比布防图上标注的更少,看来阿罗那顺把主力都调去了正门!”

王玄策颔首,目光仍锁在那道“诈盟罪”血字上:“蒋校尉,劈开它!让这律法血字,引我们找出藏在暗处的奸谋!”

蒋师仁应声跃起,陌刀带着破空锐响劈向血字——刀身刚触到血光,刀刃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吸力,将空中散落的药粉、金粉尽数吸附而来。那些粉末在刀面上快速流转,竟慢慢凝出一册古籍的模样,封面“鸿胪寺辨伪册·真本”的字迹刚褪去,又浮现出“贞观盟誓录”五个篆字,书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菩提叶——正是当年玄奘法师与五天竺君主立盟时,用佛殿菩提叶压印的盟书真本!

“是当年的盟誓录!”王玄策快步上前,指尖抚过刀面——书页上“互不侵伐,共护佛骨”的誓词清晰可见,与被篡改的“五天竺盟誓注”截然不同。就在这时,铜佛最后一块残片突然从佛骨顶端脱落,“啪”地砸在刀面上,佛血顺着刀刃流淌,与盟誓录上的字迹相融,瞬间引发神异变化:所有被黑蚁啃噬过的伪契残片从沙砾中飞起,佛血将其一一染金,金箔般的残片在空中拼凑翻转,竟凝出一行朱红判词,笔锋如文成公主亲笔:“以正诛奸,以佛破伪”。

判词落下的瞬间,宫墙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王玄策与蒋师仁对视一眼,同时握紧手中兵器——果不其然,暗处的奸佞终究被这神异景象惊动。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一名身着紫色锦袍的天竺谋士猛地跪地,锦袍上绣着的密教符咒被他自己撕扯开来,露出内衬——那不是寻常绸缎,而是用《史记·匈奴列传》残页拼接而成的布帛,残页上用工整的汉隶写着认罪血书,血迹虽已发黑,却仍能看清每一个字:“某乃天竺相府主薄羯罗,受阿罗那顺胁迫,参与篡改盟誓、伪造降书、藏毒于金盘诸事。唐使二十八人遇害那日,某亲见阿罗那顺令刀斧手埋伏佛殿,见密探小李欲传信,亲手将其银针折断……”

蒋师仁的陌刀瞬间架在羯罗颈间,刀刃的寒光映得他脸色惨白:“你既认罪,为何今日才肯道出真相?!”

羯罗浑身颤抖,指尖抠着地上的沙砾,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书的暗红:“蒋校尉饶命……某本是长安太学弟子,十年前随商队入天竺,被阿罗那顺掳走,逼我为他谋划——他知晓某精通汉学,便让我模仿唐楷伪造文书,若不从,便杀我在长安的妻儿……”他突然抬头,眼中满是绝望,“方才佛血染金、判词显现,某才知天不藏奸!阿罗那顺连佛骨都敢亵渎,连唐使头骨都敢做金盘,这样的暴君,某再也不愿为他卖命!”

王玄策俯身,指尖挑起羯罗锦袍内衬的残页——《史记·匈奴列传》中“单于诈降,汉使苏武牧羊十九年”的段落被圈出,旁侧用血写着“今阿罗那顺亦效此计,唐使不可不防”。他心中一动,想起青铜卦钱上的“伪”字、降书笔迹的破绽,原来这一切都是羯罗在暗中留下的线索,只是此前被复仇的怒火遮蔽,未能察觉。

“你可知阿罗那顺在佛殿设下何种陷阱?”王玄策收回目光,语气沉凝,“密道通往佛殿的路上,是否还有伏兵?”

羯罗连忙点头,声音因急切而嘶哑:“王正使,佛殿内藏着二十具涂满火油的假佛骨,阿罗那顺想等唐军入城,便点燃火油,谎称‘佛骨显灵焚敌’;密道中段有一处机关,会落下千斤石闸,不过某知晓破解之法——转动左侧石壁上的菩提纹石钮,便可阻石闸落下!”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菩提纹的铜钥,双手奉上,“这是某偷偷仿制的机关钥,可打开佛殿偏门的铜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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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仁接过铜钥,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转头看向王玄策:“王正使,此人所言是否可信?”

王玄策盯着羯罗眼底的恐惧与决绝,又看了看那枚铜钥——钥身上刻着的菩提纹,与佛骨残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绝非伪造。他抬手示意蒋师仁收起陌刀:“他若想骗我们,不必在判词显现时跪地认罪,更不必交出机关钥。蒋校尉,你带五十锐骑随他先行,用铜钥打开偏门,破解密道机关;我带主力随后跟上,未时三刻准时在佛殿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