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后的庭院里,梨花如雪,簌簌落了一地。
晨露未曦,将青石小径浸染成深色。
柳雨辰手持一册账本,沿着回廊缓步而行。
素白的手指划过纸页,墨香混着梨花香萦绕在鼻尖。
她刚刚核完府中这个月的开支,羊皮封面的账册边角已被她摩挲得微微卷起。
转过一道月洞门,她忽然停住脚步。
青砖影壁后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说话声。柳雨辰下意识放轻了脚步,透过镂空的花窗望去——
不远处的石亭中,李初玄正与一位白衣女子对弈。
那女子背对着她,一头青丝如瀑泻落,只用一根银簪松松挽着,发尾垂至腰际。
晨曦的微光透过梨树枝叶,在她素白的衣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若谪仙。
柳雨辰指尖微微一颤。
姑苏沐出关了吗?
只见石亭中,姑苏沐忽然执起一枚黑子。
她落子的姿势极为特别,三指轻拈,小指微翘,像在抚琴而非弈棋。
棋子悬在棋盘上方寸许,迟迟不落。
“侯爷这步棋,走了好几次了。”她的声音清冷如霜,带着特有的韵律,每个字都像珠玉落盘,“却还是破不了我的局。”
李初玄执白子的手顿了顿,玄色广袖扫过棋盘:“闭关一年,棋艺倒是见长。”
姑苏沐唇角微扬,那颗泪痣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不是棋艺。”
黑子终于落下,发出“嗒”的一声脆响,“是侯爷心不静。”
柳雨辰看见丈夫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她认得这个表情——每当朝中那些老狐狸话里有话时,李初玄就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一阵风吹过,梨花纷纷扬扬,有几瓣落在姑苏沐肩头。
她忽然抬手,却不是拂去花瓣,而是将一枚玉佩从怀中取出。
羊脂白玉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隐约可见“御赐”二字。
“先帝临终前赐我的信物。”她将玉佩悬在指尖,轻轻摇晃,“说见此玉如见君。”
柳雨辰柳眉微蹙。
这玉她认得——是皇室大内侍卫的信物。
李初玄忽然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风,棋盘上的棋子微微颤动:“既是御赐之物,就该好生保管。”
“自然。”姑苏沐收玉入怀,眼中闪过一丝傲然,“所以这一年来,我日日对着它练剑,直到剑气能削断玉佩三寸外的梨枝而不伤玉分毫。”她抬起眼帘,“侯爷要不要看看?”
柳雨辰握紧了手中的账本,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此驻足,转身欲走,却不慎踢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砖。
“谁?”李初玄耳清目明,声音立刻传来,这是紫气高手的警觉。
柳雨辰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杏色褙子的衣襟,从容地从影壁后走出:“是我。刚核完账目,正要寻侯爷过目。”
亭中的气氛微微一变。
姑苏沐起身行礼时,那块玉佩已不见踪影。由于刚出关,她今日未施粉黛,素净的脸上唯有眼角一颗泪痣格外醒目,衬得那双凤眼愈发清冷。
“夫人。”她行礼的姿势极为标准,连发梢扬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
李初玄神色如常,“正好,姑苏刚出关,我们正在闲聊。”
柳雨辰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棋盘——那局棋分明是着名的“十面埋伏”残局,哪是什么闲聊?
但她只是将账册放在石桌上:“这是本月的开支,侯爷得空时看看。”
姑苏沐忽然开口:“听闻夫人上月主持中馈,为北疆将士筹措冬衣三千件。”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先帝若在,定会欣慰。”
“姑苏姑娘过誉了。”柳雨辰抚了抚鬓角的海棠花,“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她转向李初玄,“侯爷,姑苏姑娘出关是大事,我已吩咐厨房准备接风宴。”
站在回廊下的春桃闻言立刻上前:“夫人,厨下说鲜鲥鱼要现去城南采买……”
“不必。”姑苏沐阻止道,“我已吃过,不麻烦夫人了。”
柳雨辰注意到她说“吃过”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李初玄。
“那便准备素斋。”柳雨辰不动声色地吩咐,“我记得姑苏姑娘最爱雪梨羹,去把地窖里存的雪山蜜取来。”
姑苏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想到柳雨辰会记得她的喜好,“夫人费心。”
李初玄拿起账册翻了翻,忽然皱眉:“西跨院的修缮怎么超支这许多?”
“回侯爷,工匠在拆旧梁时发现白蚁蛀蚀,不得不换了全部檩条。”柳雨辰答道,同时注意到姑苏沐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那目光如有实质,从她鬓边的珠花看到指尖的丹蔻,最后停在腰间悬着的香囊上——那是李初玄去年猎得的白鹿皮所制。
“夫人持家有方。”姑苏沐忽然道,语气平静得听不出褒贬,“只是侯爷征战沙场,府中还是简朴些好。”
柳雨辰唇角微扬:“姑苏姑娘说得是。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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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抚过香囊,“侯爷说我在府中劳心劳力,该有些体面。”
亭中一时寂静,唯有梨花簌簌落下。
李初玄轻咳一声:“姑苏,你先去休息吧。晚些时候……”
“嗯。”姑苏沐干脆说道,“镇北侯,夫人。”她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告退。”
柳雨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袭白衣在花雨中渐行渐远,明明步步生莲,却带着说不出的孤绝。
“入府三年了,姑苏姑娘的性格还是这般么?”柳雨辰轻声问。
李初玄望着棋局出神,“从前……更傲些。”他忽然将棋盘一推,“这局棋,两年前就该下完的。”
柳雨辰心头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