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缓慢地接近那条长廊,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甚至连半点人声都没有传来。
但秦清却没有一丝放松,他心中明白——这种死寂,往往意味着接下来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可即便如此,他也别无选择。带着胡土豆离开这座大户人家的后院,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才刚绕过假山,穿过那条通向外院的石廊,秦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什么人!”
背后一声厉喝如箭般射来,带着熟悉的权威与戾气。
胡土豆顿时僵住了,整个人像一只受惊的猫儿,扑通一下躲到秦清身后,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秦清也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
数名穿短打粗布的下人已迅速将他们团团围住,其中几人手中还拎着棍棒,有的腰间挂着短匕,看得出虽非兵卒,却都有些力气与章法,不是一般的杂役。
“你们是什么人?擅闯质子府,是嫌命长了吗!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为首一人怒目而视,约莫三十出头,穿得虽简,却干净利落,手腕缠着白布,似是领头的管事。
胡土豆躲在秦清背后,牙齿咬住嘴唇,整张脸都吓白了,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秦清却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臂,低声安慰:“别怕。”
这一句话,说得笃定,甚至还带着几分镇静。
这份镇静,并非无来由。
就在他听见“质子府”这三个字的时候,秦清的脑中已经迅速转动了无数历史与制度的碎片。
质子。
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词汇,在蓝星古代,凡是被称为“质子”的人,往往是某个弱国、边国派遣到强国作为人质的王子、世子。
质子府,便是这些王子世子被集中“看管”、“居留”的地方,虽然名为礼待,实则是权力平衡中的人质机制。
而眼前这座宅邸,不仅是“质子府”,而且城墙外还有狗洞。
这个信息太关键了。
因为这种狗洞若真出自内院之手,那就极可能是质子一方暗中留下的逃生口。毕竟掌管看押的人不可能允许有漏洞,反而是被看押之人,才有“偷偷开路”的动力。
那么换句话说,秦清虽然不知道此处质子的身份地位,但可以确定——这个狗洞,是“里面的人”开的。
这一点,足够他反客为主一次。
于是,秦清面不改色地开口:“我是来和质子做生意的。能进来,自然有质子给的办法。这些你们不配过问,带我去见质子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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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落地,空气骤冷。
几个下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写着“这人疯了吧”几个字。
“做生意?”一个略瘦的下人冷笑道,“你穿成这样,连鞋底都露了,手里连个包裹都没拿,还说跟质子做生意?你怕不是被打傻了?”
另一个则干脆举起木棒,冷声说:“怕是个贼,偷不成还口出狂言!看我不——”
“住手。”
一直未说话的中年管事,却忽然抬手止住了下属。
他的眼神在秦清身上停留了片刻,沉吟不语。
他不是没听出这少年话中的破绽,但也正是这句话,让他心里浮现出某些“不可说”的隐情。
“你说质子给你办法进来?”管事缓缓开口,语气低了几分。
“是。”秦清语气不动,眼神镇定,“否则,我一个外人,怎能进你们这质子府?”此言一出,管事的眼神终于微变。
这句话一半是虚招,一半却极为致命,很明显这个管事知道,不从大门进来,只能从狗洞静进,而狗洞的存在本就不是外人该知之事。秦清既然言之凿凿,便意味着:他肯定与质子有关,而且……知道一定不少。
片刻沉默后,那名管事终于点了点头,回头对众人说道:“既然赵王爷不在,我便带他去见一见质子。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你们几个,该巡院巡院,回厨房回厨房。”
说罢,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小银锭,往几个看热闹的下人手中一丢,“喝茶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几名下人接过银子,眼中惊讶瞬间转为笑意,立刻点头应是。
“行行行,咱也就看看,不管闲事。”
“唉,反正不是我们带进来的,一会王爷回来谁都别提这事,可别让我们背锅。”一个拿了银子的中年人说道,显然他们也不傻,就算看得出这些人有问题,可一个月三千文钱,何必拼命呢。
人群散去,只剩秦清与胡土豆,还有那名管事。
管事盯着秦清,冷声道:“随我来吧,质子见不见你,可不是你说了算。”
秦清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胡土豆紧紧牵着他的手,小声在他耳边问道:“秦清大哥……你、你真的和那个质子做生意吗?”
秦清低头看她一眼,轻轻回了句:“不是。别担心,我有办法。”
胡土豆怔怔望着他,只觉得秦清身上的“什么都懂”“什么都敢说”的气场,比所有的大人都强。
她还太小,根本不理解质子是什么,也不懂“人质”与“宫廷权谋”的重量。她只知道,跟着秦清,就还活着。
于是她继续紧紧拉着他的手,踏入那道朱红木门。
而秦清,也即将面对这个时代,真正的第一位“贵人”。
秦清牵着胡土豆,踏入了那间古朴恢弘的大殿。
雕梁画栋,朱漆斑斓,墙上挂着几幅异兽图纹,铜炉中燃着清香,混合着金炉果香和熏梅的味道,空气温热,令人有些恍惚。
正殿之中,一名身着墨色深衣的中年男子端坐其上。他面如刀削,双眉入鬓,年纪约莫三十有余,虽着轻袍软履,周身却隐有一股天然的王者威仪。
他靠坐在一张玉案前,几名婢女分侍左右,有人剥着荔枝,有人奉上蜜枣、清茶,还有两人轻轻挥着羽扇。
男子举止并不张扬,却有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自威。
秦清目光一凝。
那身衣饰,领直袖宽,右衽深褐,腰束绢带,确实是典型的秦制风格,尤其是袖口与下摆的纹样,几乎与他记忆中小鞠偶尔穿着的秦汉仿古汉服一模一样。
秦清脑海飞速转动。
——秦代服饰。
——“质子”身份。
——“赵王爷不在”。
这三点拼合在一起,秦清几乎可以确认,这座城市不是秦国境内,而是赵国边城。眼前这位,极可能是秦国的某位贵胄质子,当前被赵国安置、软禁于此。
至于是秦昭襄王时期的谁、还是秦始皇之类的,哪一任质子?秦清一时无法分辨。毕竟眼前这个世界显然不是他所熟悉的标准历史时空——光是“胡土豆”这名字的存在,就说明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历史错乱或融合。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中年男子目光如电,望向秦清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怎敢自称与本王有生意往来?本王何时结交过你这般衣衫褴褛之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质问中的试探与杀机。
胡土豆吓得一颤,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
秦清却没有慌张。他缓缓踏前一步,在礼法所限的距离外稳稳站定,身躯挺直,双手交叠,自胸而下,以极为标准、古制严谨的“故人之礼”行礼致意。
那是古代王子、公卿之间彼此示尊的礼法,对地位相等者行此礼,表明彼此不卑不亢、不以身份压人。
换成一个普通的古人,哪知道这种礼仪,知道这种礼仪的,一定家学渊源,肯定是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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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清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是个“舔狗”。
当年小鞠走古风路线,秦清便疯狂研究传统服饰、礼仪、舞台演绎,甚至还拉着所有群里的粉丝,一起练礼仪动作、分朝代辨袖形、比对战国与西汉的纹样差异……每次只要小鞠穿一种新的汉服。
秦清都会在粉丝群,一遍遍练动作、背礼制,连“趋步进退”的距离都要分毫不差的让群里的人都学学。
本是自虐式追星,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救命之技。
男子原本倨傲的脸色,见秦清动作完整无误、神色沉稳,不禁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抹意外,毕竟这礼仪的动作之标准,就意味着秦清不是一个乞丐,乞丐哪懂得这些。
质子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冷道:“都退下吧。”
那几名婢女虽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听命退入侧殿,脚步无声。屋中顿时只剩三人,空气也随之变得安静许多。
男子眯起眼,眼中光芒微收,语气却也少了几分压迫。
“现在可以说了,不知公子来此,有何目的?你究竟是谁,来我赵地质子府,又所为何事?”
大殿一隅香炉轻烟缭绕,胡土豆站在秦清身后,小手早已紧紧攥住衣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秦清却不慌不忙,眼神镇定。他目光微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道:“殿下不妨先答我一个问题。”
“可曾听过‘吕不韦’这个名字?”
秦清这个问话很有水平,通过吕不韦,就能很好的分辨出对方的身份,若是对方说不认识,也能将此人说成一个接头人,再想办法试探。
秦清语气看似平淡,实则如同落子无声,却已击中命门。质子神情一动,眉梢浮现微微迟疑:“吕不韦?”
他轻声念了一遍,显然不熟悉,旋即道:“我不认识,但……我听我娘赵氏提过。”
这句话刚落,秦清的眼底便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光亮。
成了。
赵氏——赵姬。
只有一个赵国女子,会在赵地生子,又与“吕不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就是赵姬,历史上秦始皇的生母。而“吕不韦”正是她曾经的“旧主”与“中介”,更是嬴政生父之谜绕不开的人物。
能在此时提到“我娘赵氏”与“吕不韦”,说明眼前这名质子,毫无疑问就是——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