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晨光刚漫过沙盘边缘,恒河流域的沙粒突然剧烈翻涌。那些原本泛着银光的“河水”骤然变黑,如墨汁般漫向四周,七座佛塔标记同时震颤,塔尖喷出的不再是毒液,而是灰绿色的毒雾,转瞬就将整片流域笼罩。雾气中浮出张巨大的黄金面具,额间的“卍”字纹路泛着血光,眼窝处两个黑洞正汩汩往外冒毒烟,正是阿罗那顺的象征。
“不好!他在祭献河神!”次仁的拐杖“哐当”落地,脸色惨白如纸,“天竺人说,用活人血喂饱恒河,就能借河神之力布下‘万毒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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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仁挥刀劈出三道刀气,却在接触毒雾的瞬间被腐蚀成白烟。他眼睁睁看着沙盘里的唐军沙俑开始抽搐,额间的“效节”烙印迅速变黑,那些刚重聚的骑兵缩影又要溃散。“王正使!这雾邪门得很!”
王玄策盯着黄金面具的眼窝,银质假肢突然在地面碾出深痕。他猛地抬脚,金铁铸就的趾尖如锥子般刺入面具左侧眼窝,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面具剧烈扭曲,从眼窝深处带出七枚黑玉棋子——每枚都雕成佛骨形状,玉质漆黑如墨,表面爬满暗红色的血管状纹路。
“这才是真正的佛骨棋子!”论赞婆失声惊呼,“阿罗那顺用活人血养了七年,早就把佛骨染成了邪物!”
黑玉棋子落地的刹那,毒雾突然凝滞。王玄策正要俯身去捡,面具右侧眼窝突然射出道毒箭,直取他面门。蒋师仁纵身挡在前面,陌刀横挥的瞬间,刀身突然腾起白雾,雾中竟映出个熟悉的身影——文成公主穿着唐式襦裙,正站在雪山之巅,手里举着面褪色的唐旗,身后跟着无数吐蕃百姓,正将石块垒成祭坛,坛上的酥油灯连成星海。
“是文成公主!”蒋师仁又惊又喜。刀光中的公主将唐旗狠狠插入雪地里,旗杆震颤的刹那,沙盘外的吐蕃士兵突然齐声高喊,声音撞得帐顶落雪簌簌,竟让那黄金面具剧烈摇晃起来。
“公主在替我们祈福。”王玄策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想起出发前,文成公主派使者送来的密信,说已说服松赞干布在逻些城设坛,集吐蕃全国之力助他们破阵。此刻看来,那不是虚言——刀光中的雪山祭坛分明与沙盘遥遥相对,酥油灯的光晕正顺着帐缝渗进来,在沙中凝成金色的光带,将黑玉棋子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沙盘里仅剩的铜佛残片突然炸裂。最后一点佛血如流星般划过,落在黑玉棋子上,原本漆黑的玉质竟开始融化,化作金红色的液珠,顺着沙粒漫延,在青铜盘中央凝成八个大字:“围塔打援,斩首焚经”。
“这是破局之法!”蒋师仁的陌刀重重顿地,“围死七塔,打掉援军,斩了阿罗那顺,再烧了那些被篡改的佛经!”
金液凝成的字迹突然发亮,沙盘里的唐军沙俑像是接了指令,齐刷刷调转枪头。原本冲向恒河防线的骑兵阵猛地折转,如铁钳般夹住天竺军的侧翼;步卒沙俑则沿着梵音扰局时出现的秘道散开,在佛塔后方的沙地里埋下微型尖刺;最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原本护着节杖的文吏沙俑,竟拿起了刀,堵住了天竺军退往戒日王城的所有路径,沙粒组成的脸上,“效节”烙印红得像血。
黄金面具发出不甘的咆哮,毒雾再次翻涌,却被文成公主映出的白光死死压住。王玄策弯腰拾起一枚金液凝固的棋子,入手竟有暖意,那些暗红色的血管状纹路已褪去,露出底下温润的玉质,隐隐泛着佛光。
“佛骨的灵气回来了。”他低声道,将七枚棋子按入沙盘的七个佛塔标记下。黑玉入沙的瞬间,佛塔突然坍塌,化作无数细小的沙粒,在空中聚成阿罗那顺的微型身影——戴着黄金面具,骑着白象,正往戒日王城逃窜,身后跟着溃散的天竺兵。
“他想跑!”蒋师仁的刀光直指沙盘东北角。那里的“戒日王城”标记还在,城门口的沙粒正聚成吊桥,显然是要切断追兵。
王玄策却摇了摇头,银质假肢在“围塔打援”四字上重重一按:“不必追。七塔一破,他的根基就没了。天竺各国早就不服他,只要看到佛骨重现,自然会群起而攻之。”他看向那些堵住退路的沙俑,“我们要做的,是守好这里,让他插翅难飞。”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泥婆罗将领掀帘进来,手里举着张羊皮地图:“王正使,探马来报,阿罗那顺的象兵正在恒河南岸集结,看样子想提前动手!”
蒋师仁的陌刀已经出鞘,刀身的“百炼”铭文与沙盘里的金液字迹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末将这就去点兵。”他转身时,靴底带起的沙粒落在青铜盘上,恰好将“斩首焚经”四字盖了薄薄一层,却掩不住那穿透沙层的金光。
王玄策望着沙盘里的最终阵型,突然伸手抚过文成公主映在刀光中的影子。雪山顶上的唐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帐内的褪色唐旗遥遥呼应,仿佛跨越千山万水,将长安的威仪、吐蕃的赤诚、还有死难弟兄的忠魂,都聚在了这方小小的青铜盘上。
黄金面具的残片还在沙中抽搐,却再也生不出毒雾。阳光彻底照进帐内,将沙盘上的“围塔打援,斩首焚经”八个字晒得发烫,像是在为三月后的决战,提前烙下了结局。
第五节: 战略天成
帐帘被猛地掀开,风雪裹挟着松赞干布的怒喝灌入:“拘泥沙盘,何谈灭国!”话音未落,他已大步踏至案前,鎏金纹的藏靴带起疾风,竟将整盘血沙掀向空中。三百斤染血的黄沙骤然失重,在帐内化作漫天流萤,却未落地——每一粒沙都泛着微光,在空中悬浮、重组,竟凝成幅立体的天竺全域地图。朱木那河如银链横亘东西,东高止山似黛色屏风立在南境,连密林里的瘴气都化作淡紫色的雾团,在三维空间里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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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师仁握刀的手一紧,这沙盘推演了四日,从血沙成图到天竺棋变,步步皆是险招,却从未见过这般景象。那些悬浮的沙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恒河流域的暗红沙流与雪山的莹白沙粒泾渭分明,七座佛塔的位置则亮着刺目的红光,如七颗跳动的毒瘤。
“赞普这是……”王玄策的银质假肢在地面轻叩,眼中闪过惊异。松赞干布披着的虎皮斗篷还沾着雪,显然是刚从雪山营地赶来,他身后的吐蕃祭司捧着个青铜法铃,铃身刻满的梵文正随着铃声发光,与空中的沙粒共鸣。
松赞干布未答话,只将权杖重重顿地:“王正使可知,你等困于沙盘时,天竺斥候已摸到吐蕃边境?”他指向空中地图的西北角,那里的沙粒突然变黑,聚成数十个微型人影,正顺着雪山裂缝往藏地潜行,“阿罗那顺想借冬季冰封,抄我后路断你援军!”
王玄策突然笑了,断足处的银质关节竟渗出金线,如蛛网般射向空中。那些细如发丝的金线缠住每一粒沙,猛地收紧——原本零散的三维地图骤然收缩,沙粒间的空隙被金线填满,竟串联出一条完整的路线:从吐蕃边境的冰川出发,经泥婆罗的象泉河谷,分三路直插天竺腹地,最终在戒日王城会师。金线所过之处,沙粒自动让开,露出沿途的关隘、沼泽、密林,连哪里有可饮的山泉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是……”蒋师仁仰头望着空中的路线图,刀身在掌心微微震颤。他看见自己率领的吐蕃骑兵正沿着最西侧的金线奔驰,马蹄扬起的沙粒撞碎了潜伏的天竺斥候;泥婆罗的藤甲兵则乘羊皮筏顺流而下,金线在河面标出暗礁的位置;而王玄策的中军,正踏着中路的金线穿过密林,沿途的瘴气沙雾竟自动散开。
松赞干布的瞳孔骤缩:“这路线……与我昨夜观星所见分毫不差!”
话音未落,蒋师仁的陌刀突然嗡鸣,刀身竟脱离掌心,化作道银光冲上空中。十丈长的刀身如琉璃通透,将立体地图完全罩住,那些悬浮的沙粒顺着刀刃流淌,竟被刀身尽数吸收。帐内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刀背突然映出整片星空——北斗七星如勺,天狼星泛着红光,猎户座的腰带正对着天竺的方位,星象的排布竟与空中沙粒组成的阵型完全吻合!
“天助我也!”吐蕃祭司突然跪倒,法铃摇得急促,“星轨即兵轨,天狼指凶首,这是上天要灭天竺啊!”
空中的刀身突然倾斜,刃光劈开帐顶,露出真的夜空。猎户座的星光恰好落在刀背上,与映出的星象重叠,仿佛天地间架起了座通途。就在此时,最后一缕铜佛金粉从沙粒中升起,如萤火虫般扑向刀身,在三维地图的中央烙出八个金字:“三路焚塔,七日灭国”。
字迹刚凝定,帐外突然传来悠扬的牧歌。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文成公主的虚影出现在星空下,她身着藏地的锦缎长袍,手里捧着条雪白的哈达。哈达抛落的瞬间,在空中化作三条丝带,与王玄策用金线串联的路线完全重合——最西侧的丝带泛着吐蕃骑兵的铁色,中路的丝带映着唐军节杖的金光,东侧的丝带则染着泥婆罗藤甲的青绿。
“三路齐发,七日功成。”文成公主的声音空灵如天籁,“逻些城的十万吐蕃兵已备好粮草,只待王正使号令。”
虚影消散时,哈达化作的丝带已融入空中地图,那些金线串联的沙粒突然燃烧起来,化作熊熊火焰,沿着三条路线蔓延,所过之处,佛塔标记的红光被火焰吞噬,天竺军的沙垒防线尽数崩塌。蒋师仁的陌刀在空中发出龙吟,十丈刃光突然劈下,将立体地图劈作三份,每份都浮向帐内三方——西侧的沙图飘向吐蕃骑兵将领,东侧的飘向泥婆罗校尉,中路的则稳稳落在王玄策面前。
松赞干布按住王玄策的肩膀,虎皮斗篷扫过案上的节杖,牦牛油灯的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王正使,”他声音沉如古钟,“三日后惊蛰,雪融河开,我派五千藏兵为你前驱。”
王玄策望着空中燃烧的沙粒,银质假肢的金线仍在微微震颤。他想起四日前刚铺开沙盘时,血沙里浮现的黄金面具;想起蒋师仁刀下重组的锋矢阵;想起梵音扰局时,那些额间带“效节”烙印的沙俑……原来从一开始,死难弟兄的魂灵、玄奘法师的秘道、文成公主的祈福,早已在冥冥中织成了这张灭国之网。
蒋师仁将十丈长刀归鞘,刀身缩回原本的长度,却比先前更亮,仿佛吸收了整片星空的光。他单膝跪地,对着空中燃烧的路线图朗声道:“末将蒋师仁,请令!愿领西路军,三日焚尽北境三塔!”
帐内的吐蕃兵与泥婆罗兵轰然应和,甲胄碰撞声震得积雪从帐顶簌簌坠落,落在燃烧的沙粒旁,竟被烫得化作白汽。王玄策伸手接住一粒飘落的火星,那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却暖到了心底——那是弟兄们未凉的血,是长安传来的风,是雪山融水的暖,更是这天地间,早已注定的结局。
立体地图的火焰渐渐平息,沙粒在空中凝成八个大字:“惊蛰出兵,七日功成”。